苗笙松了口气:“你还好吗?你没事吧?怎么会从我肚子里出来?”
“因为感觉到阿爹有难,我就出来找你啦!”小水滴向他伸手,“快跟我来吧,我能带你出去,但你也得自己使劲儿才行。”
“我会的!”
苗笙努力抬起手臂,伸手去触碰那只小小的手掌,虽然很难,但他还是奋力做到了。
那手掌只有他一个指腹那么大,轻轻一触碰,他便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拽着飞起,离开了那个炼丹炉一样的地方。
被炙烤的感觉逐渐消失,眼前从灼热的红变成了发着亮的黑,身体骤然有了更明显的知觉,虽然还是很沉,但不再摇摇欲坠。
再之后,他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醒了!”旁边是平小红如释重负的声音,“公子!公子!”
然后是陆东篱:“你小声点,想把苗兄耳朵震聋吗?”
“我哪有那么大声!”
“我看跟狮吼功不相上下!”
苗笙眼前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看到巨大的床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脑子才缓缓开始转动,想起来他搬进了新宅院,卧房里有一架巨大的拔步床,之所以住进这里,是因为游萧要去北岩府办事。
他忽然想起来方才的梦,立刻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去摸小腹,感觉到了熟悉的凸起,才松了口气。
还好没事。
平小红趴到他脸上边,担忧地看:“公子你到底醒没醒啊?怎么不理我?”
旁边陆东篱碎嘴:“肯定是烦你。”
“没有……”苗笙眼睛睁开一条更大的缝隙,声音沙哑地说,“刚回神……”
平小红松了口气,抬手摸摸他的额头:“你可吓死我了!师父前脚刚走,你就发高烧,吓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幸亏师父交代过,说你生病就请城里的何郎中,陆东篱半夜把他从家里掏出来,给人夹在咯吱窝下边一路带回来,把老头吓个半死。”
“不这样能快吗?!”陆东篱为自己申辩。
“你把老头吓死了,快有什么用?!”平小红冲他瞪眼。
陆东篱烦躁:“这不没事吗?”
“还好没事!”平小红低头看苗笙,继续道,“公子,你盖着厚被子,又散着头发,我就跟老头说你是我家夫人,还怀了身孕,他没怀疑,等他诊完症之后,我拿了师父留的药方给他看,问他能不能用,他说对症,我就买了药煎了给你服下——”
苗笙反应极慢,方才对方描述的过程他基本没听,这会儿发出疑问:“你师父……留的药方?”
“是啊!”平小红“哗啦”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师父怕你会生病,就把你平时容易得的那些毛病都写了对应的药方,叮嘱我要先请郎中断症,再给郎中看药方,要是合用,就用师父写的,郎中知道师父了解你的病况,也赞同这个做法。”
苗笙拿过那叠药方,一张一张缓缓翻动,忍不住眼眶发酸。
游萧替他想了太多,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周到。
陆东篱看见他双眼泛红,连忙道:“你可别哭!郎中说了,你这身体太虚太弱,要想保住胎,绝对不能再情绪波动!”
其实没那么玄乎,但他觉得自己撒个无伤大雅的小谎,比较能引起重视。
苗笙想起方才的梦,果然很紧张:“会滑胎吗?”
按照游萧之前的说法,喝落胎药都不保险,现在胎儿已经比那个时候大得多,若是滑胎,连自己的小命恐怕都要完蛋。
“只要你好好休养,保持心情愉快,不要犯什么……相思病之类的,应当就没事。”陆东篱满嘴跑马车。
平小红明白他的用意,虽然很不赞同他吓唬人,但也没拆穿,抿着嘴不吭声。
“那我现在还好,是吗?”苗笙摸着肚子问,“我睡了多久?”
“师父一走你就晕了,后半夜发起高烧,额头都能煎鸡蛋了,烧了一天一夜,温度时高时低,刚刚才降下来,现在是第二天傍晚。”
这么久啊,不知道游萧到哪儿了,半路有没有休息。
若是经过城镇,白天是不能飞的,可要是走荒郊野外,怕他会不眠不休。
可别累坏了才好。
苗笙想到这里,深深叹了口气。
平小红弯腰看他:“公子,你饿不饿?师父选的秦嬷嬷还有小厮都到了,秦嬷嬷最会做补品了,火上给你温着粥呢,吃点吧?师父还写了一张你爱吃的餐单,要不你看看,勾几个我送去食肆,让他们做好了送过来。”
他连餐单都写了?苗笙心中懊悔,觉得自己什么都没给游萧做。
还是太匆忙了,不然我也能给他做个平安符。
看他不吭声,还以为他没胃口不肯吃东西,陆东篱便劝道:“苗兄,多少得吃点,不然身体撑不住,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要吃饭呢。”
“嗯,我吃。”苗笙缓缓道,“先吃秦嬷嬷做的吧……”
整个卧房里堆满了炭炉,尽管银骨炭没有烟,但陆东篱还是把窗户都打开了一条缝,免得把人闷着。
这并不影响房间里的温度,屋里热得他和平小红直冒汗,只有苗笙觉得正好,不冷不热。
片刻后,秦嬷嬷端着托盘进来,笑吟吟地向苗笙行了个礼。
“公子醒了真好,我们大家就放心了。”她胖乎乎的,长得慈眉善目,令人一见就觉得亲切,“我炖了山药鸡茸粥和南瓜燕窝粥,一咸一甜,搭配着吃,更适口。”
平小红已经把苗笙扶了起来,将小桌架在他腿上,麻利地接过秦嬷嬷手里的托盘放在他面前。
“多谢嬷嬷。”苗笙淡淡笑了笑,“之后要麻烦你一阵了。”
“说的什么话,这是我的本分。”秦嬷嬷爽朗地说,“那您先吃,我就在厅里候着,有事儿喊我就成。”
平小红立刻从床头拿了个东西过来:“对了,公子,师父还做了一个铃铛,说你要是没力气唤人,就摇铃。”
苗笙接过那银色的铃铛端详,看得出来做得匆忙,不够精致,但铃声很清脆,动静也大,外屋应该能听见。
“还有,床头这根绳也能唤人,就跟咱们在从汀洲来的那趟船上见过的一样。”平小红指着一根拉绳,顺着绳子方向指向屋顶,一直指到外边,“师父说你不喜欢睡觉的时候有人打扰,但怕有事叫人不方便,这个绳你一拽,院子外头都能听见,秦嬷嬷就住在耳房,还有我和陆东篱也能立刻过来。”
陆东篱忍不住道:“楼主可真是有心,把这事交代给了顾夜峰,昨天就派人来装上了。”
“他自然是有心的。”苗笙已经不再惊讶,心头只有融融暖意,游萧人是离开了,可他的心意都在这里,能够一直陪着自己。
平小红见缝插针地为自家师父说话:“师父只对公子你一个人有心啦,对别人才不会这么周到。”
“嗯,我知道。”苗笙冲她弯了弯眼睛,“都记在心里了。”
陆东篱看着苗笙披着长发,尽管一脸病容,但在烛光映照下的脸上一双长眉微蹙,目如点墨,双唇原本发白,又因为喝粥而变得湿润微红,比平时还要好看几分,不禁感叹:“总算知道西子捧心是什么模样了,苗兄,难怪楼主为你魂不守舍,我不是断袖,也快爱上你了。”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平小红踢了他一脚,“你可以退下了。”
陆东篱:“……”
苗笙艰难咽下一口粥,垂眸淡淡笑道:“游萧不止喜欢我的脸,他才没你那么肤浅。”
自己这张脸他从小看到大,应当不觉得有什么,倒是他看过自己所有不堪的一面,还愿意包容自己所有的臭脾气,说明他爱的就是自己这个人。
现在苗笙总算理解,游萧为什么说他的爱不会变,因为就算自己变化再大,也是万变不离其宗。
人的喜好可能会随着环境影响改变,但性子,或者一些本质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就好像那些话本里写的三生三世、七生七世都仍然会在一起的男女,不管转世多少次,他们都会找到对方,一次次重新相爱。
“你呀,总算是想明白了,好好休息吧!”陆东篱哈哈大笑,转身大步离开。
苗笙这次病得有些厉害,傍晚才退烧,但到了后半夜还是烧了起来,好在人没有昏迷,温度也不是太高,就是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好几天,搞得平小红和陆东篱都高度紧张,连分舵舵主顾夜峰也跟着放不下心。
游萧离开大约七天后,有三位客人突然抵达,是之前见过的谢青枫和晏秋帆,他俩还带来了刚收养的女儿,名叫照雪。
“前不久收到了萧儿的信,他说自己要离开几天,担心你的身体,便请我俩来照看你。”谢青枫风尘仆仆,但笑容温和,“我与秋帆闲着也是闲着,便来看看你这位特殊病号。”
晏秋帆抱着五岁的小姑娘,像极了一个慈父:“正好我们小雪没来过万山府,就带她过来看看。”
照雪长得眉清目秀,甚是机灵,就是看起来胆子有点小,小小声地叫了一句:“苗大伯。”
虽然苗笙看起来只有二十六七岁,但称呼上还是按照他的实际年龄来,以示尊重。
现在再见到孩子,苗笙没有那么排斥了,反而还有点喜欢,他靠在床头,张开手臂:“小雪来大伯这里。”
晏秋帆便将女儿放在他身边,小姑娘天生懂事,并不会乱动,只乖乖靠在苗笙的臂弯里,小小的手还抓着他腕骨突出的手臂号了脉。
“大伯脉象如何?”苗笙笑盈盈地问道,他觉得这么小的孩子应当号不出什么来,只是句玩笑话罢了。
照雪想了想,稚嫩的童声道:“脉象迟缓,一息不足四至,是典型的迟脉,迟脉主寒症,大伯身体虚寒,血行不畅,是不是?”
苗笙震惊地看向晏秋帆:“她才这么小就能号脉了?为何没号出我的滑脉?”
“我们照雪是天生的医学奇才,本事大着呢。”晏秋帆得意地摸了摸宝贝女儿的后脑勺。
谢青枫也走过来笑道:“气血充盛调和,滑脉才比较明显,你现在身体太虚,因此脉象迟缓,以迟脉为主。”
苗笙松了口气:“吓我一跳,还以为胎儿出了问题。”
“幸好你是男子,多少还有点阳气,若是换了女子是你这种身子骨,什么胎都保不住。”晏秋帆无奈道,“好生养着吧。”
照雪闻言,小手轻轻摸了摸苗笙的手背:“大伯生的是福相,一定会有好运的。”
这话逗得苗笙心花怒放,笑弯了眼睛:“宝贝真会说话,大伯借你吉言,来,先给你尝尝我最爱吃的山楂糕。”说罢便从床头柜子上拿过来一个小食盒。
“我闺女可不是瞎说,她说话有准头的。”晏秋帆满脸得意,“你等着享福吧。”
这会儿外边厅房传来了平小红的声音,女侠一边跑进来一边喊:“公子,师父传信来了!”
苗笙立刻坐直了身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平小红跑到床边,把手里一颗小核桃大小的蜡丸递到他跟前,“上边写了你的‘苗’字呢。”
苗笙立刻接过来,颤抖的手抠开蜡丸,从里边取出一个团得紧实的纸团,小心翼翼地展开。
“笙儿,我已平安抵达北岩府,山长水远,遥寄思念,望安。”
信的内容不长,但落款下边的涂鸦很有趣,画的是一只小狗正在亲吻猫咪的脑袋,那猫肚子圆滚滚,像是怀胎了的样子。
苗笙看着那一猫一狗,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幸福的笑容。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懂猫语吗?喵喵,喵喵喵!
游萧:懂狗语吗?汪汪,汪汪汪汪汪!
平小红:……
陆东篱:就不能说人话吗?
苗笙/游萧:这是爱的密语。
平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