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喆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个动不动戏精一下的习惯,抬腿踹了一脚,把他连人带包都赶出休息室了。
换好衣服出来后,霍骁拿过陆喆的右手看了看:“没又弄伤了吧?”
陆喆给了他一个白眼:“你当我是瓷器还是瓦片。”
主动拿过他的包背上,霍骁嬉皮笑脸地搭他肩膀,两人一起朝校门外走去:“不是我说你,刚才那个球又不难躲,你怎么还把手扭了?”
陆喆的右手放在了羽绒服的外套口袋里,听到这话时,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在。
他打网球几年了,虽然技术算不上多好,但是应对一般对手都游刃有余。只不过刚才快结束时,他不经意瞥到了霍骁身后的球场外面有两个女生走过,其中一个留着黑色长发的女生正对着另一个女生笑,弯弯的眉眼被金色的夕阳余晖一照,感觉就像慢放的电影画面,令他想起了李致几个月前刚交的女朋友。
霍骁没注意到他的神色,依然自顾自地聊刚才打的几个球,陆喆心不在焉地应着,等霍骁问起晚上想吃什么,他们已经走到了校门处,瞥到面车道上停着的一辆纯黑的slr。
一看到那辆颜色低调,外形却骚气得很有辨识度的超跑,霍骁转过脸看着陆喆,被他搭着肩膀的人果然也停下了脚步。
黑色的鸥翼式车门紧闭着,隐约能看到驾驶座里没人,陆喆往四周看去,在十几米开外的沿街咖啡店前看到了一个身形颀长,肩背线条挺拔,只看背影就很有气质的男人,正排在两个穿校服的女高中生后面买咖啡。
陆喆一见到李致就转不动眼珠了,霍骁看着他这没出息的样子,不禁在心里哀叹,不过嘴上没说出来,捏了捏他的肩膀道:“看来今晚我得一个人吃了。”
陆喆没吭声,他甚至都没注意到霍骁说了什么,等李致接过店员递来的咖啡,在那两个女高中生的注视下转过来时,陆喆才终于看清了他。
李致上身穿一件prada的黑色海马毛大衣,下身搭灰色西裤和哑光黑皮鞋,头发比起上次见面感觉长了一点,眼角的一缕碎发稍稍挡住了斜飞的剑眉,却为那双英气的眼眸添了几分不羁的随性感。
陆喆盯着那张脸看得入了神,这次有一个月零八天没见了,虽然其中的大半个月李致都在欧洲出差,但是剩下的半个月里,李致有空也都在陪女朋友,他们之间别说见面,连消息都发得很少。
街对面的人在回头时也看到了校门前的他,两人的目光摇摇对视上,李致轻扬嘴角,指了下手里的咖啡。
陆喆点着头,李致便回身多买了一杯。
看着他俩这过分融洽的默契,霍骁就觉得无语,也不想再留在这当电灯泡了。但在临走之前霍骁还是提醒了陆喆一句:“你别忘了他现在是有女朋友的。”
一句透心凉的话便把陆喆心里刚滋生出的美好泡泡戳破了,等到陆喆坐进副驾驶座,接过李致递来的热摩卡时,李致看着他道:“怎么没精打采的?很累?”
陆喆摇了摇头,把右手伸到李致面前,让他看那一截纱布:“刚才打球手扭了,好痛。”
李致接住他的手腕摸了摸纱布,碰到腕关节的时候他轻轻“嘶”了一声,李致便放轻了动作:“你又不是第一天打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陆喆靠回椅背上,低头喝了一口咖啡:“想事情走神了。”
“想什么?”
李致手伸过来帮他拉安全带,忽然靠近的距离令陆喆心跳都漏了一拍,也闻到了李致颈侧淡淡的香水味。不过他立刻就扭开脸了,这香水味他没闻过,也不像是李致的喜好,应该是李致的女朋友买的。
心情忽然就变得很不好,陆喆不想回答,借着喝咖啡的动作继续看窗外。
帮他扣好安全带,李致拉过自己的系上:“晚上有时间吧?”
“嗯。”
“那陪我吃饭,想吃什么?”
“你今晚不陪女朋友了?”
伸出去发动车子的手指顿了顿,这才按下启动键,李致看着侧面后视镜,打转方向盘说:“嗯,今晚想跟你一起吃饭。”
握紧了咖啡杯,陆喆小口抿着热摩卡,嘴角微微扬起了一点弧度。
晚餐是在一家新开不久的泰国餐厅吃的,陆喆喜欢泰餐,李致特地让秘书找了这家环境和口味都很不错的餐厅。点菜时选的也是陆喆喜欢的种类,陆喆问李致自己怎么不点,李致要了一瓶红酒,说中午吃撑了现在还不太饿。
他俩面对面坐着,尽管李致今天表现得挺正常,但是几个不经意间,陆喆还是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疲态。
今年秋天李致大学毕业了,正式进入中楷跟着李嵘彦学习企业经营和管理。李嵘彦比李致大了好几岁,兄弟俩同父异母,从小关系就不太好,李致要跟在他手下做事肯定不会轻松。
陆喆以为李致是因为工作问题才想喝酒,结果一瓶红酒被李致喝完后还嫌不够,又点了这家店知名的香米白酒。
等到两瓶酒都被他灌下肚了,陆喆才意识到他会这么不开心应该不止是公事的缘故。
毕竟之前几个寒暑假李致都有去公司实习,不至于会为工作就醉成这样。
陆喆心里隐隐有了猜测,等他架着李致回到车里时,果然听到李致说:“去山顶待一会儿吧。”
陆喆握着方向盘没有动,问道:“你是不是跟高晓贻吵架了?”
李致七分醉的眼眸就这么直直地落在他脸上,陆喆没有闪躲,迎着李致的目光对视着,一直到李致先移开去看副驾的窗外。
半晌之后,陆喆才听到李致说:“不是吵架,我跟她分手了。”
开车去山顶的路上,车里只有电台广播的dj说话声,以及时不时响起的音乐声。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今天电台里播放的歌曲基本都与失恋有关,陆喆换了几个台都差不多,干脆关掉不听,没想到李致又打开了。
一月中旬的天气是一年中最冷的,上山顶看夜景的本地人比起平时会少许多。陆喆避开了游客通道,一路沿着山路往上开,绕过好几个岔路后,停在了一处人烟稀少的坡道边。
解开安全带,陆喆看向靠在副驾位置上的人。
李致把座椅调低了些,脸对着车门方向,像是睡着了一样。陆喆迟疑着要不要叫他,等了片刻他却自己转过来了,手也伸过来握住陆喆的手。
陆喆的指尖微微动了动,李致捏着他的手心,这不是一个牵手的动作,但李致捏住以后就没有放开,依旧这么盯着他。
身后苍穹辽阔,昏暗的夜色笼于四周,前方山壁间的树木在晚风中轻摇慢摆,电台里的歌声正唱到《为你钟情》。
为你钟情 倾我至诚
请你珍藏 这份情
从未对人 倾诉秘密
一生首次 尽吐心声
望你应承 给我证明
此际心弦 有共鸣
然后对人 公开心情
用那金指环作证
……
然后百年 终你一生
用那真心痴爱来作证
张国荣的歌声悠扬婉转,唱词扣人心弦,陆喆也不知是这首歌听得入了迷,还是被李致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有些沉迷了,亦或者是车里的暖气开得太足,他觉得心跳声都震荡到了耳朵里,明明没有做激烈的运动,却连呼吸也开始变得不顺畅。
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了心口,沉甸甸的,又暖暖的。
直到一曲唱罢,李致才松开他的手,从口袋里掏了个东西出来。
是一枚银色的素圈。
看清这枚戒指时,陆喆的神色就像刚刚被流云遮去光芒的明月,迅速黯淡了下来。
李致把电台关掉,车内恢复了安静,他用指尖捏着戒指,透过副驾的车窗看了看圈里刻的英文。
是高晓贻的英文名,这枚戒指也是高晓贻买的对戒。今天高晓贻把自己戴的拿给他,取走了他戴的那枚,说交换可以留个纪念。
当时他看着这枚戒指就想笑,都已经不愿意在一起了,还留这种东西做什么纪念。
见李致盯着戒指走神,陆喆忍不住打断他:“戒指还要留着吗?”
李致摇头,指尖摩挲着戒圈上细致的纹路:“想扔了。”
陆喆伸手拿走戒指:“那我帮你扔。”
李致转头看着他,陆喆握紧掌心里的圆环,和李致对视时眼中虽然没有流露出情绪,心里却在担忧李致会不会要回去。
好在李致只是说了一句“好啊”,语气还显得有几分轻松的感觉。
暗自松了口气,陆喆把戒指放回口袋里,继续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分手?”
这是他认识李致以后,李致谈的第三段恋爱了,也是他第三次问这个问题。
李致转向了副驾的玻璃窗。
旁边的山林被暮色包裹,沉沉夜色映入漆黑的瞳孔中,他像是在看那些树木,又像在神游天外,一会儿后才哑着声回答:“她也觉得我太忙,陪她的时间太少,而且她想出国去深造。”
陆喆见过高晓贻几次,那是一个有着一头柔顺的黑色长直发,高挑纤瘦的漂亮女孩。李致刚认识她没多久就在一起了,但在陆喆的印象里,高晓贻不是粘人的类型,相反她的性格很独立,应该不会因为李致太忙就吵着要分手。
“她想出国才是真正的原因吧?”陆喆说。
李致没有反驳,他抬起手臂横过额头,声音淡淡的:“也许吧。”
陆喆放低了驾驶座的靠背,和李致一起半躺下来。
他很怕冷,超跑的硬敞篷没有打开,只有天窗能看外面的夜空。他独自眺望着那一抹灰黑色,想起了上个月也曾在这辆车里这么看着天空,不过那时候的天是蓝色的,他在中楷大楼对面等李致下来,却意外看到高晓贻也来找李致,两个人在大楼前的喷泉边上咬耳朵,不知说到什么,高晓贻主动亲了李致一下,李致笑着把她搂进怀里。
明明那一幕还是在不久之前。
陆喆转头去看身边的人:“你有没有挽留?”
“没什么好挽留的,她说完我就答应了。”
李致回答得干脆,他的大衣袖子投下了一片阴影,陆喆看不清他的眼神,但从语气里能听出他似乎没有前两次失恋那么难过。
是因为不够爱吗?还是因为只交往了四个多月,时间太短?
犹豫了一下,陆喆还是问出了之前一直想问但不敢提的问题。
“哥。”他难得用了这个称呼,李致放下手臂,转过脸看着他:“嗯?”
“你很爱她吗?”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李致眼眸中的情绪没什么变化,随后陆喆就看到他将副驾的座椅调整回正常角度,手伸过来捏了一把自己的脸。
“下车吧。”李致说。
陆喆没有动,他躺着看李致开车门下去,外面的冷空气挤了进来,将李致靠近他时呼吸间的酒气,以及伸过来的袖口处淡淡的香水味都抹去了。
这块山坡后方有一座小亭子,地势偏僻但景观很好,因而每晚都有人上来看风景。今晚也不例外,即便山上的温度接近0度,仍然有两对情侣坐在亭子里。
陆喆跟着李致走上亭子,两人在左边的长条石凳上坐下,远处的维多利亚港像一块巨大的水晶镶嵌在两岸,向天空折射着五颜六色的异彩,绸缎般光滑的海面倒映着数不清的高楼大厦,璀璨灯光犹如天际繁星闪耀,炫目得移不开眼。
陆喆对这片夜色很熟悉,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在香港出生长大,更是因为这个亭子,他陪着李致来过很多次。一开始是李致心情不好想兜风散心的时候来,后来就是李致两次失恋。
第一次失恋那晚,李致喝得醉醺醺的,在这里靠着他的肩膀靠了一个通宵,第二天一起迎接日出。
那时陆喆的腰都硬成一块铁板了,为了不让半夜睡着的李致摔倒,他一直抱着李致,即便手臂酸得不行也不舍得放开。
那天的日出他到现在都印象深刻,一轮旭日从山巅升起,漫天金光穿破云层洒落,没有了妖冶霓虹光,维多利亚港两旁的摩天大厦像密集丛生的钢筋森林,在朝霞间焕发着新生的气息。
他惊叹于这么雄伟的日出,而那个醒来以后仍眷恋着他怀中温暖,不愿坐直的人与他一同欣赏这美景,忽然在他耳畔说了一句不知是不是还没醒的话。
“如果你是女孩该多好。”
回忆的思绪被阵阵冷风吹散了,待陆喆回过神的时候,亭子里的情侣已经走了一对,另一对坐在他们对面,正抱着彼此,不时发出令人浮想联翩的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