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遗光(军官H) — 星星之火-4.3

“看着年纪小,谁知道娃都生了……”

“之前那小金哥,两个人也没说是两口子,看着也不是什么亲戚……

这年轻小媳妇,孩子都不要,和男人……”

遗光没听见那些碎语,轻轻的托着成希,借地板缝隙漏进的一丝微光端详他睡着的小脸。

记忆里那孩子的下巴,嘟嘟的像个元宝,小凤说是福气的面相。

她放下手,有些黯然。

斜下里伸出个胳膊,滚烫的贴到她手腕,她一吓,对上周大巨谄笑的脸,那双眼睛若有似无的瞟着她的胸口,眼神奇异的热烈。

“俺儿吃的真好。”

他伸手揉了几把娃娃的脸蛋,遗光觉得恶心,退了退,正想提醒他别弄醒孩子,却见他凑近

“俺都听到了,你还有奶呢就跟那穷鬼跑出来……

还不如……”

还不如什么没说出来,周大巨面色突变,捂着屁股,像坐了炮仗一样从草垛上弹起来

“哎呦……”

呻吟还没出口,一只手便狠狠的捂住了他的嘴巴

“大少爷……

径可不能叫啊!引来了鬼子,俺们都得死!”

耳边笑意啷当,

小赵……

这小兔崽子,周大巨回头,

还是一张稚嫩的脸,捂着他嘴巴的手乌黑,看着他的眼睛也乌黑。

可在黑窖子里,这黑小子的黑眼却野的像头狼。

他想起来,这是双拿枪的,能杀人的手

周大巨头一次对着这小叫花生出了惧意,呜呜的摇着头,像咬了骨头发不出声音的狗,

“中?”

他懒洋洋的问,

点点头,又嘻笑着提醒

“恁可记着啦!”

周大巨忍怒重重点了几下头,那手一撤,他便一蹦几步远,手指着小赵

“是不是你刺了我屁股?”

这半大小子耸耸肩

“俺可不爱扣人尻哩!是不是有虫子咬恁蛋啊!”

这毕竟是地下,常年潮湿,还真说不准呢!

周围偷偷瞧热闹的人,想着有虫子钻了大少爷的裤裆,咬了他的蛋,忍不住脸色就有些奇怪了起来。有几个捂了嘴,肩膀一抖一抖的偷笑。

大少爷颜面大失,又害怕真被虫子钻了裤裆,神色惊慌,匆匆捂着腚,欲寻一僻静所,检查去了。

这一闹,倒叫窑洞里紧张的气氛一散而空。

小赵看着遗光愁容散尽,含笑面容,忍不住想邀功的心思都歇了,

他挤挤挨挨的靠近了些坐着,半晌,憋出句话来。

“那人,再不会来了的。”

成希正睡醒了,不哭不闹,自遗光怀抱好奇打量着刚戏弄了他爹的小哥,

娃娃的眼仁纯净净,小赵楞了楞,斗起眼睛想逗他,那娃儿没笑。

他伸出另外一只干净的手,犹豫着,却还是轻轻抚了抚婴孩绵软的襁褓。

低着头,有道

“你别怕,有我呢!”

他不说俺,说我。

半大小子的眼睛闪着火苗,叫人能看见这郑重。

遗光笑了,心里奇异信他。

“好!”

他听到,便抿着白牙,笑了起来。

天黑了……

地窖里分不清白天黑夜,可人的生物钟,却还是预告着困倦。

这惊心动魄的一天,紧张,恐惧,担忧,悲伤……

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是更深的疲惫。

人们不敢睡,将身体贴在土墙上,幻想感知震动,预测外面世界发生的事情。

可无论私底下咬了多少次牙关,扇了多少次巴掌,睡意还是侵蚀了眼皮,将人拖入梦乡。

心一跳,猛然惊醒……

黑黢黢的空间,陌生的恐惧侵上心头,这是哪儿?手一沉,一个孩子抱在她的手上。

腰间暖烘烘的,一团影子蜷曲着。

遗光定睛一看,是小赵,几十斤重的叁八大盖,还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呢。

她想起来了,抬头望,不知是不是错觉,一丝清辉若有若无的射了进来。

遗光再没睡意,轻轻的下了地,周红死死的抿着嘴,手里还抓着支笔,墨水在纸上划了长长的一条线。

遗光轻轻的将身上的棉袄盖在她背上,正想抽笔,周红一颤,竟然醒过来了。

“敌人来了!”

她第一句话便是这个,遗光摇了摇头,嘴角带着涩意

“没呀!很安静,姐姐……”

她指着那缕清辉

“你看,月亮出来了。”

周红仰起头

“是啊,可真明亮啊!”

古人寄托游思,渴望团圆的明亮月光下,一个人影跌跌撞撞。

那时候也是这样的月亮,可是家里人都在身边,现在……

李应林擦擦眼泪,为了躲避那些巡山日本兵的视线,她顾不得害怕,又钻进了一个带刺的灌木丛。

尖锐的刺滚过身体,她没有时间呼痛,任凭鲜血淋漓,麻木匍匐,凭着本能,向心里的那个方向跑去。

村口的大雾里带着丝丝腥气,她明明从没离开过村庄,可一切都那么陌生了。

这片土地,已经变得危机四伏,她的家园,已经跑进了豺狼。

あははははは~はははははは~

男人的笑声忽远忽近,好似催命符。

她用力抓了把胸口的衣裳,好像想把心从腔子里抓出来,好好的松一口气。

呼……

她咬咬牙,郑重的擦干净眼泪,闯进了雾里。

啊!

姆妈……

遥远里,是孩子的稚嫩的啼叫。

砰,一声枪响

太阳出来了,周庄的早晨,是这样被唤醒的。

冀州大地,田陇上,铺着一垛垛草皮,掀开来,就是一个个细小的洞口。

这是村人,祖辈传下来的菜窖。

过冬的番薯土豆,小麦高粱,安睡在这里。

此刻,酱紫的番薯皮浸满鲜红,黑眼睛又看了一眼金黄的麦棵,因不甘而闭阖不上。

刺刀从身体抽离,其主人任由血液滴答在土地上,走过去,满意的拍了拍汉奸的肩头。

“よくやった!”

“嘿, 嘿。”中分头的汉奸哈着腰,连连点头。

那把刀走远了。

他才敢揉了揉生疼的肩膀,斯哈一声。

一抬头,小女娃瞪大的眼睛好像看着他,

她的嘴巴鼓着,嚼过的麦草从米牙里漏出来。

身体已经凉透了,脸都青紫了。

像一只小青蛙。

嘿,好歹和她娘做了对饱死鬼。

汉奸垂下眼睛,

捏着绒帽,像捏着自己的良心,匆匆的追了上去。

意外收割的两条人命给了日本人灵感,小队长川田站在广袤无垠的黄土地上。

新翻过的田,光秃秃的曝露在白花花的日光下。一颗草根也不留的干净。

做的太好了,反而有把柄。

“哈哈哈哈哈!”

川田笑起来,这群愚蠢的支那人。

草皮被刺刀挑开,只惊起几只仓皇的小动物飞奔逃窜,接连翻了十几个地窖,士兵们已经不耐烦了。

川田招了招手,中分的汉奸苟着腰小跑着贴上来,

“你们支那人,最看中的是家吧!”

“太,太君?”

汉奸有些摸不着头脑。

傍晚时分,漫天红霞之下,火舌缓慢舔舐过草垛,风一吹,猛然窜高,像一只老鹰,飞扑向屋瓦,然后连绵,纵横……

空气变得越来越热……

黄土地变成焦土,

热力扭曲时空,披着黄绿皮子的日本军官远远的站着。

1……

2……

3……

他们等着。

哗啦……

一个模糊的身影破出来,

火苗一借风势,呼啦啦从他背后暴涨,那身影仓皇的勾手,却怎么也扑不净身上的火星。

疼痛让他面孔扭曲,吱呀的发出悲鸣。

日本士兵们看到些,像是目睹了什么滑稽的能剧,发出桀桀的怪笑。

绝望,疼痛,

一家又一家的门户破开,

人像燃烧的火球,嘶吼的怒喊。

日本人的笑声伴着火苗愈来愈响亮。

烈焰红光投映在川田古铜色的面孔上,他带着笑注视着亲手熔炼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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