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游雾 — 第217节

魏平良看他这副模样,更加火冒三丈,第一次对林载川发了火,“林载川你现在真是太糊涂了!简直是执迷不悟!以前识人不清就算了,现在真相都推到你的眼珠子上了,你还要相信那个不知道害了我们多少同事的阎王吗?!”

警方在霜降内部安排的眼线,曾经亲眼看到少年阎王对一个身份暴露的卧底毫不犹豫地开枪,一枪正中胸膛。

后来那个卧底警察再也没有出现过、再也没有向上级传递出任何消息。

这在整个公安系统都不是秘密。

牺牲在阎王手里的卧底不止一个人。

缉毒支队的警察更是都恨不能把他挫骨扬灰。

林载川长年在刑侦支队工作,跟霜降打交道的时间很少,听不到一些触目惊心的情报,但魏平良不同,非常清楚地知道他们警察跟阎王隔了多少道血海深仇。

他仍然记得,那个牺牲的缉毒警叫秦齐,牺牲的时候甚至只有二十八岁。

他死在了阎王的枪下,再也没有回来。

而林载川竟然要相信这样一个人。

他不能不极端愤怒。

办公室陷入一阵僵持的寂静,许久林载川低声开口。

“魏局,六年前是他救了我。”

“如果不是信宿,我甚至不能活到今天。”

“无论如何,我都愿意相信他。”

林载川望着他,漆黑的眼瞳湿润但坚定。

“信宿是我的恋人。”

“……按照司法机关的程序,我现在应该回避。”

“从今天开始,我不会插手市局有关于信宿的任何决定。”

林载川吸了一口气,直视着魏平良的眼睛,一字一字说:“如果最后真相都水落石出、如果信宿真的有罪,在刑事审判庭上,我不会偏袒他一分一毫。”

“如果他真的杀害了我们的同事,我会亲手把他送进监狱。”

“但在此之前。”

“没有人可以越过法律给他定罪。”

“谁都没有那样的资格。”

“………”魏平良眼前一黑,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林载川嘴里说出来的。

他不知道林载川为什么这么固执,不相信明摆在眼前的证据,反而只凭主观臆断的,相信一个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嫌疑犯。

魏平良扶着桌子剧烈喘了两口气,冲着林载川摆了摆手,语气失望又疲惫,“算了,你怎么想都无所谓了,信宿的事你不用管了,爱去哪儿去哪儿吧。走吧。”

魏平良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过一句重话,显然是被气的不轻。

在一个警察的视角里,他们怀疑信宿,是再正常不过的。

林载川微微握紧了手指,心脏一阵抽搐的隐痛,他低声道:

“抱歉。”

“让您失望了。”

魏平良转过身道:“林载川,这是你的选择,我不干涉。”

“你好自为之。”

他沉声道:“只是你要想清楚,他到底值不值得赌上你的名誉和前途去信任。”

林载川不必想。

信宿对他而言,从来就不是什么值不值得。

没有什么能够衡量信宿的价值。

即便他真的走错了这一步,身败名裂、满盘皆输。

他也绝不后悔。

………

载川,当局者迷。

如果你一定要走那条无人选择的道路。

你太糊涂了。

你简直是执迷不悟!

林载川面庞苍白,嘴唇紧抿,眸光轻微闪烁,而后逐渐坚定下来。

就当他……

非要走那条路吧。

林载川弯下腰,对面前的长辈深深鞠躬,然后转身离开局长办公室,一步未停走出了市局。

——

同一时间。

浮岫市地下酒吧。

信宿在昨天晚上离开家的时候内心还是冷静且理智的,但是一夜过去,分别的情绪后知后觉地卷了上来,几乎让他感到一阵难以疏解的难过,郁结的气体般沉甸甸堵在胸膛里,呼吸都困难。

“回来了?”

秦齐下午到酒吧准备营业,刚走到门口就发现大门是打开的,然后发现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坐在吧台上,占了他的位置、喝着他的酒,还对他这个老板爱答不理。

秦齐走过去,看到他桌子上摆放的空瓶子,不由震惊了:“……你这是喝了多少?!你是不是忘了你头上还有一块头发没有长出来?身上有伤还喝那么多酒你疯了吗?”

信宿反应慢半拍地抬起眼皮,冷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吱声,把杯子里最后一点红酒一饮而尽。

秦齐看他这副模样,隐约猜到了什么,进去调了一杯醒酒茶,“要是真的舍不得,现在回去找他实话实说也还来得及。”

信宿嘴唇动了动,想嘴硬说一句“没有舍不得”,但是最后没有能开口。

他忍不住去想林载川在知道一切“真相”后的反应。

……载川现在应该很难过吧。

他知道信任被辜负的滋味。

信宿眼神有些怔怔的茫然,又拿过一瓶没有开封的红酒,秦齐怕他真的把自己喝出个三长两短,强行拦下了那瓶酒,在信宿冰冷注视下把醒酒茶推到他的面前,“说正事,下一步你打算做什么。”

信宿垂下眼轻声道:“惊蛰的身份暴露,一定是从哪里走漏了消息,该回去‘兴师问罪’了。”

“跟杨叔说一声,我今天晚上回霜降。”

“……见一见那些很久没见的老朋友。”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秦齐心道:

阎王回府,天要变了。

秦齐道:“我现在就去跟老杨联系,让他早点做准备——你别喝了啊,你那胃本来就是玻璃做的。”

信宿拎着那瓶红酒,走到了酒吧内部的包厢里,他闭了一会儿眼睛,感觉整个人清醒许多,然后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通话很快接通,那边传来一道低醇的男声:“阎王,有什么事吗?”

“我准备开始收网了。”

信宿语气机械地说,“两个月之内,我会做到答应你们的事。”

“嗯,我知道了。”男人的声音顿了顿,“说起来,你真的不打算把真相告诉林载川吗?”

“我听说他让省厅的人调查过你,再往上打听打听,说不定就能查到你的身份了。”

听到这句话,信宿冷漠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微微的诧异。

他还以为,那套说辞已经足够说服林载川。

但……

那是林载川。

一套谎话骗不过他也是正常的。

那男声又道:“我听说因为这件事,他还跟魏局在办公室里大吵了一场,差点把魏局气的高血压复发,暂时把他赶出市局了。”

信宿的眼眶忍不住有些发热。

都到了这种地步,他竟然还愿意相信自己。

他垂下眼喃喃道:“载川的性格,怎么会跟魏局争吵呢,他一直把魏局当做父亲……”

被父亲一样的长辈用失望至极的眼神看着、用严厉冰冷的话语斥责,载川要有多难过。

“麻烦您跟魏局联系,可以告知他部分实情,”信宿的喉结轻轻滚动,还是做出了退步,“让他……让他把载川找回来,不要那样对他。但一定替我保守秘密,否则载川一定会不计一切后果来找我。”

“你这又是何必呢,”那男声无奈道:“信宿,从来没有人限制过你的自由,如果你需要,请求市局、甚至省厅的警力帮助都是可以的,我会为你提供相关调派文书。”

信宿当然知道他可以借助警方的力量。

但无论是霜降还是沙蝎,那都不是不堪一击的敌人,但凡发生正面冲突,都不可避免的流血牺牲。

就算当初在雪山上围剿本杰明,警方占据了巨大的信息优势、人数优势,也有许多警察在战斗的过程中受了重伤,相比之下他跟林载川的伤已经是万幸。

这两股势力在浮岫的根系庞大到难以想象,想一起连根拔起,无异于八级地震的震荡影响,信宿不想把太多人牵扯进来。

他可以站在风暴的中心。

独自引起那一场风暴。

是生是死,他一个人就够了。

信宿的神情笼罩了一层坚冰似的,愈发冷凝坚定。

“楚局,如果我死了,就让我以阎王的身份死去,不必为我正名。”

信宿轻吸一口气,喃喃道,“让他恨我,总好过一生无望地爱我。”

“如果我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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