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是铁磁体应用计算工程师。”小个子揉着衣角,“平时跟计算打交道比较多,不怎么...不怎么有机会接触到别的长官,和铁...铁磁体。”
说到铁磁体,小个子更是声音发颤,视线瞥了瞥被捆成了五花肉的几人,瑟缩地倒退了两步,紧贴着电磁发生器的焦黑外壳,颤巍巍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跟他们一起作恶的。可是,他们逼我给你下药,又排挤我,不让我碰铁磁体。我...”
带着浓重的哭腔,他抱着方宸发抖,像是找到了靠山。
方宸将他扶到一旁,靠近电磁发生器的箱子前面坐着。
狂暴的能量隐隐有平静下来的迹象,大概是被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吸收走了太多,几乎只剩下温和的余波,适合用来暖身体。
“你先休息。”
“...谢谢。”
“没什么可谢。”
方宸显然话里有话,小个子瑟缩了一下,隐隐猜到方宸恐怕还是要把他送给巡察队或者刘少将手里问罪。
“我,之前有个朋友,跟你很像。”
方宸顿了顿。
在小个子的身上,方宸总是会看见曲文星的影子。
自那天起,方宸总是在想,或许,是他做得还不够。
不够成为曲文星逃离噩梦的救命稻草。
方宸收起出神的目光,轻轻搭着小个子的肩,手掌缓慢地攥了攥:“...你放心。”
只三个字,可承诺却很重。
这代表着,就算被定了罪,方宸也会尽力帮他。
小个子咬着嘴唇,怯怯地点了点头。
方宸拍拍他的侧臂,转身继续填埋垃圾。
小个子坐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披着方宸脱下来的军装外套,左手拢着两侧衣领,右手却藏在外套间,一寸一寸地,向上摸到了口袋里的匕首。
他怯懦的眼低垂,颤抖地摩挲着描摹着匕首的轮廓,像是做了一个什么决定般,深深吸了口气。
忽得,他满是泥土伤痕的右手如鹰张开,于无人注视处,紧攥着铁磁体。一瞬间,从未体会过的充沛能量冲刷着他的电子轨道,而他双腿紧张到颤抖,汗湿漉漉地黏着背,生怕历经那几人的身体爆炸、四肢碎裂。
可,并没有。
能量如同精密的细线一般无声地渗入四肢百骸,极温和地滋养着他营养不良的身体。
小个子手指极有节律地一抖一抖,像极了在测算数据时的慎重和冷静。
汗,一滴一滴地落下,可小个子略显笨拙的脸藏在阴影里,却慢慢地漫起笑容。
像是压抑许久后反弹的扭曲弹簧,五官乱飞。
他想,被排挤可不算是一件坏事,尤其是,能被利用的排挤。
那几个身先士卒的长官,生怕能量被人分走,像饿死鬼投胎似的,扑上去啃食铁磁体的能量。至于他,当然是被理所应当地挤出第一批吸收能量的队伍里。
可那群蠢货根本不知道,这就是他想要的。
因为,他正缺几个人,用来替他稀释这块铁磁体里的能量。
明明那群长官在工程部待了这么久,却还是不懂得基础的科学原理:一个人是没办法吃掉一碗盐的,只有当盐被稀释成盐水的时候,才能入口。
那些鼠目寸光的、只会排挤人的‘长官’。
活该用他们的血,来稀释这一碗高浓度的能量团。
他的目光缓缓挪到方宸的背上,而他的右手,不动声色地握住了方宸的匕首。
他早就注意到了,这匕首的材质不一般。
根据他多年研究的经验,这极大可能是转移能量的导体。
现在,他要激发自己的电子,把能量反向压进铁磁体里。
已知单向通行的路,是不允许逆行的。
逆行的结果就是,铁磁体结构碎裂,能量爆炸。
小个子精通算数和工程实践学,却因为笨嘴拙舌一直升不了官。此刻,他大脑飞速运转,几乎立刻就模拟了几道通路,根据推算,能量逆行所导致的爆炸,极有可能把在场的人都炸死。
知识才是最强大的力量。
只有坐井观天的蚂蚁,才会为了成为大象而拼命增肥,可最后,不过落得一个不自量力撑死的下场。
可他是人类,拥有着智慧的高智商人类。
他不要成为大象,他要拿着猎枪,让大象成为他的胯/下/之物。
仿佛做了一辈子的心理建设,小个子几乎不需要任何犹豫。
他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几米,舔了舔唇,满是汗水的右手径直拔出方宸的匕首,朝着铁磁体的碎凹槽中用力掷去。
就是现在。
定向爆炸。
小个子笑容逐渐扩大,刀尖割破夜风,眼看就要铸成一场完美犯罪,可蓦地,眼前一股飓风卷过,一脚潇洒飞踢,将匕首直直插入天际。
小个子不自觉地追着刀尖去向,可忽得,那匕首猛地下落,刀尖直指他的双眼。
恐惧如同潮水席卷全身,小个子无法动弹,甚至害怕得忘了阖上眼睛。
就在距离几厘米的距离,一只手‘啪’地一声握住了刀柄,刀锋堪堪割过睫毛,凉意刺鼻。
与此同时,他的后脑,也被抵了两根纤细的手指。
方宸在上,温凉在后,中间跪坐着的,是眼神慌乱、动弹不得的哨兵和那火光又起的铁磁体。
“小心,他要引爆铁磁体。”
温凉略带喑哑的声音响起。
方宸五指缓缓收缩,手腕处青筋绷起。
匕首在他手里仿佛豢养的宠物,刀背在指缝中上下翻飞,最后,手腕一抖,冰凉的刀尖精准地抵着温凉的胸口。
不偏不倚,正对心脏。
“玩够了吗?”
“...什么?”
“是不是,你非要将所有人都变成心狠手辣的杀人狂魔,你才肯收手?”
“……”
温凉微怔了怔,意识到方宸理解错了。
狐狸大概以为自己还是那个疯子,而刚才控制小个子的动作,像极了挑动他人欲望,肆意施加引诱他人犯罪的精神压迫。
他微微笑了一下,却没意识到,这笑更加点燃了方宸不堪的回忆。
方宸手腕蓦地用力,轻巧将那小个子‘救出’了温凉的掌控范围内。而他压着温凉的肩,半跪着,匕首反握,整个人极有压迫性地压向了温凉的身前。
刀锋挑破了温凉胸口的军装口袋,冷锐的金属压向温凉胸膛的微烫皮肤。
“我忽然想起来了。刘眠告诉过我,窒息或剧痛,会激发向导的自我保护机制。我现在有些后悔,刚才没有杀了你。不过,现在倒也不晚。”方宸喑哑的声音在温凉耳边响起,带着些破釜沉舟的冷静与嗜血,“你说,我这一刀下去,会把温凉带回来吗?”
温凉手臂抬起,慢慢地抚过方宸的指节。
“狐狸...”
“不许这么喊我!”
方宸右手触电似的躲开,极狠戾地甩掉掌间的匕首,推开温凉的触碰,厌恶地擦了擦手。
小个子刚从生死间逃离,精通算数的头脑在肾上腺素的催动下更显利落。
他一眼看出,两人都不是好惹的,唯一可以利用的,就是两人之间那些听不懂的隔阂。
他慌乱地躲在方宸背后,用支离破碎的语句哭诉着温凉的精神攫取,每说一句,方宸的脸都要沉几分。
温凉坐在原地揉太阳穴,边揉边无奈地笑。
没想到,一贯心明眼亮的狐狸也会被这种绿茶把戏蒙住眼睛。
难道真是他今晚做得太过火了,让狐狸创伤后遗症了?
“你听我说...”
温凉抬手去拉方宸的手腕,可却被对方轻飘飘一掌拨开。
“滚。”
方宸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他根本不愿意看着这人顶着温凉的脸,做出这种令人厌恶的事情。
温凉攥拳抵唇咳嗽,只敢把星点血迹往掌心里藏。
他用手背抹掉唇边残余的鲜红,换了另一只手去拉方宸的手腕。
“不是...咳咳...”
温凉呼吸滞闷,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而方宸不耐烦地看着温凉的惺惺作态,冷眼微眯。
“我刚才根本没用力,少做戏。我看着恶心。”
“我...呃...”
痛意涌上心口,温凉唇色蓦地白了下去,难掩额间渗出的一层冷汗,右手攥拳压着地面,手腕打颤,呼吸紊乱。
“……”
方宸十指微攥,在思忖着自己是否刚才用的力道过大,还是面前的人又在演戏,博取他同情。
“...狐狸,是我。”
温凉声音很低,低垂着头,露出的雪白后颈覆了一层冷汗,看上去像是淋了一场大雨似的脆弱。
方宸似乎听见了温凉的轻唤,却又隐隐约约听不清楚,他半步上前,又收回脚步。最后,还是快步走到温凉身边,试探性地拉起他的后衣领。
“...你刚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