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保证自己日日都能猎得猎物。这样,我今日打到了猎物,有的吃,若明日不幸空手而归,也有的吃。这规定其实很合理。
但很显然,这样团结互助的范围并不包括卿晏。
没有人愿意把猎物分给他,哪怕一丁点儿。
但这并不是令卿晏最为头疼的,因为领队人络腮胡虽然也看不上他,但好歹会顾虑一二,怕他真的饿死在他的队伍里,自己担责任,也会分给他一点儿东西吃。
暂时还饿不死。
让他更操心的是他的那匹灵马。
卿晏原来并不会骑马,但他学起东西来很快,那日被薄野云致扶上马,又在队伍里暗中观察别人是如何骑马的,差不多掌握了一些基本的要点。且他并不需要策马去打猎,只需要做到上马下马之时自如,握着缰绳控制着马往前走即可。
本来这是挺简单的一件事,只是这马忒不配合了。
不知道是这匹灵马本来就性情暴烈难驯,还是他与那些人一样,格外瞧不起卿晏,卿晏坐在马上的时候,它一直极不耐烦地踢腿踱步,想把卿晏甩下来。
卿晏勉强扯住缰绳,稳稳当当地踩在马镫里,不让自己摔下去。
他拍了拍灵马的脑袋:“这么不想载我吗?”
灵马从鼻子里喷了口气。
卿晏笑了,不仅没生气,又摸了灵马的鬃毛,被它晃着脑袋甩开。
“那也没办法了。”卿晏道,“谁让领队将你给了我,你就算不愿意,也只能勉为其难一下了。”
灵马哽咽了一下,好大不乐意地垂下头。
卿晏本来就和这匹马不是很能合得来,勉强维持着不掉下来,已经走在了马队的末尾,谁曾想,这灵马还中途开小差,突然不走了,凑到旁边的一棵树下,开始啃树边的小草。
“……”
卿晏扯了扯缰绳,问:“你没吃饱饭吗?”
灵马并不理他,兀自埋头大快朵颐着。
但显然,卿晏是个好说话的,但马队中的其他人却不是。领队在最前头,还有一个专门负责看顾众人的殿后,他的任务主要是防止有人掉队,或是催促走得慢的人,免得队伍拉得过长。
这会儿,卿晏还没说什么,殿后的却先火了,驱马过来,一鞭子便抽在灵马臀上:“你这死马,做什么呢?!还不赶上大家?”
灵马整个身体都痛得颤抖痉挛了一下,极为惨烈地痛嘶了几声。
它虽然还想吃,但是又怕被打骂,只好悻悻地松了口,准备抬腿往前走。
“这位大哥,”卿晏勒住缰绳,阻止灵马的步伐,冲殿后的笑道,“让它吃吧,我记着你们的方向,待会儿会赶上的。”
“哟,”殿后的这才看到是谁骑着这马,“我说这马怎么不服管教,没有规矩地中途溜号,跑到这里来吃草?原来是你。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畜生啊,马和人一样,散漫又娇气。”
知道了是卿晏,殿后的态度便松动了一点,不那么紧张了。
反正这人掉不掉队,丢不丢,也没什么打紧的。
“随你,你爱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吧。”殿后的拎着鞭子,凉凉笑道,“就算不跟上,也没什么,无人在意。”
说罢,调转马头,跟上大部队去了。
卿晏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收回目光,座下的灵马又重重喷了一口气,但很显然,这次不是冲他。
得了首肯,灵马便低下头想继续吃。卿晏下了马,见它吃的竟然不是草,而是一种紫色的小花。
这花长得很小,在树边丛生一圈,极不起眼。
灵马刚想下嘴,斜刺里伸出了一只白皙柔嫩的手,直接将这一大把花连花带叶全部薅了起来。
它咬了个空,气哼哼地抬起头来瞪始作俑者。
“你喜欢吃这个?”卿晏将那花捏在手中,打量着。
灵马探头要咬,卿晏便移开,几次三番,都没让它得逞。
“别生气。”卿晏重新上了马,安抚道,“让你吃。”
他伸长了手,将那花吊在马头的前上方,灵马便仰头凑上前去吃,不知不觉之中就随着卿晏举着的方向往前走了。
它忙着吃,自然也没有什么工夫来跟卿晏作乱了。
只是两人行走的速度不快,直到黄昏时分,卿晏才赶上马队的大部队。
马队的打猎已然结束,今日猎到了两只鹿,足够队内所有人饱餐一顿了。卿晏到的时候,队内的人正在排队领鹿肉。
鹿肉已经被烤好了,香味四溢弥漫,卿晏也下马,排进长队。
可等轮到他的时候,那分配鹿肉之人却突然眉间一蹙,挥手道:“走开走开,没有你的份!”
“为何?”卿晏问。
“你还有脸问?”那分配鹿肉之人挑起眉,嘲讽道,“大家打猎,猎到的猎物虽是共有,可那是因为每个人都出了力,有些人运气不佳,没有猎到东西,我们兄弟分他一口东西吃,也没有什么。”
“可你呢?”那人转着削鹿肉的刀,刀尖冲向卿晏,“你从未参与过打猎,凭什么分这猎物?”
卿晏记得,这马队中的人是分为两种的,一是剑修,负责打猎,二是药修,负责采药。
而采药的药修们,也是不打猎的,却可以分得猎物。
这人明摆着就只是找借口,不想给他罢了。
卿晏看着这人的面容,见他一身短打,中规中矩地盘着道人发髻,觉得有点眼熟。
他想起来了。
出发那日,出言奚落他的,也是此人。
这人这么讨厌原主吗?
他这副身体,跟别人拼蛮力,是拼不过的,而若是此事闹大了,按照原主的风评和人缘,也是绝对不会有人站在他这一边的。
实在没好处。
卿晏只好走开了。
他回到拴着灵马的那棵树边,撩起衣摆,席地而坐。看着那边的人纷纷在聊天进食,气氛十分火热,他这边却冰冷凄清。
一阵寒风吹过,冷意砭骨,卿晏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忍不住拢紧了披风,往里瑟缩一下,本来就巴掌大的小脸埋进了披风领口的一圈毛毛里,更显得娇小脆弱。
太冷了,手脚都要被冻得麻木,卿晏去捡了些树枝,去其他修士那里借了火,勉强弄出了个火堆。他就坐在火堆面前烤火,仍觉得那样冷。
他觉得寒气在四肢百骸里蔓延开来,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泛着疼,细细密密的,如针扎一般,即使火堆带来了热量,却好像只停留在皮肤的表面,暖意并没有透进骨子里。
这就是寒疾吗?果然厉害。
慢慢地,卿晏又在身体里感受到一阵淡淡的热意升起,但这热意并没有缓解寒疾带来的疼痛,并未中和,反倒是让他受到了冰火两重天的折磨,一边被冰封,一边被炙烤。
卿晏痛得皱起了眉。
与此同时,他低下头,闻到了一股极淡的甜味。牛奶味,可可脂味,融合在一起,是巧克力味,他的信息素的味道。
“……”
这反应他自成年经历过很多次,再熟悉不过,就是因为知道,才格外头疼。
偏偏是这个节骨眼。
他的情热期,快要来了。
-
莫约过了半个时辰,这寒疾和情热期前夕的反应逐渐消退了下去,卿晏松开眉头,吐出一口气。
这更坚定了他要找到神前花的想法。
若只是寒金果,恐怕他以后要长住北原,才能保证自己一直有药可用。这太磨人了,就像烟瘾一样随时会犯,还是根治稳妥长久。
这时候,他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没有办法。他也没有带什么干粮上路,手边只有刚才从路边薅来的、灵马爱吃的那种紫色小花。
这个他可以吃吗?
卿晏怕乱吃,吃错东西,更加糟糕。他翻出自己携带的那本修真界植物大全,试图寻找有没有这种花的相关记载。
还真让他找到了。
“雨时花。”卿晏借着火堆的光亮,轻声念诵书上的文字,“作用,驱寒祛湿,温中暖胃?”
这听上去,倒是也对缓解寒疾有好处。
卿晏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灵马:“你这小家伙倒是挺会养生。”
专挑好的吃。
灵马哼了一声。经过之前的事,好似对卿晏改观不少,已不那么抗拒了。听见卿晏夸它,它还骄傲地昂了昂头。
接下来,它就看见卿晏把雨时花喂进了自己嘴里。
灵马不开心了,在原地乱转,一副要挣开缰绳,冲过来,为保卫自己的食物和卿晏决一死战的样子。
“我不能吃吗?真小气。”卿晏笑着嘟囔一句,吃得更开心了,“大不了,明天路上,我再帮你采新的呗。”
灵马勉强算是被哄好了,但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卿晏正还想说什么,忽然被一阵脚步声打乱。
他抬眸,看见一人从对面而来,手里拿着一条鹿肉,径直摔到卿晏面前。
差点扔到卿晏生起来的那个火堆里去二次加热。
来者梳着道人发髻,正是刚才那分配鹿肉之人。
怎么又突然回心转意,愿意给他了?
卿晏正疑惑,那人先开了口:“真不知道领队是怎么想的,你这样一个全无用处之人,除了拖后腿,就只会吃白食,领队为何非要我将打来的猎物分些给你?!”
说罢,他犹不解气,踹了一脚地上的枯枝,俯身凑近,狠狠揪住了卿晏的领子。
卿晏不卑不亢地与他对视:“请放手。”
那人刚想冷嘲,突然之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甜香味道,有些像牛乳,却又有些不同,总之闻起来像某种甜味的点心。
“果然,我说你刚刚走得那么利索呢。”那人凉凉道,“原来是在身上偷藏了吃食!”
卿晏:“?”
还不待他解释和询问,那人就先无理地扯开他的披风:“队内的所有食物都是属于大家的,你怎可一个人藏私!”
这势头,竟要扒他的衣服,好好搜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