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觉得那天明明有命运齿轮碰撞的声音,可他连个屁都没有听到。
“少爷,少爷,开开门,老爷让我给你送宵夜。”
房门外面突然响起跟班王富贵的声音。。
简行严心里嘀咕到,老简怎么会这么好?
果然还是做贼心虚吧。
打开门,王富贵立刻挤了进来,双手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半只猪肘子。
“够了,把这玩意拿走。”简行严看了一眼送来的宵夜,胃口全无,指着门外说。
“别啊少爷,你看我还带了什么。”说着王富贵把托盘换到左手,右手从腋下拿了瓶酒。
“这真是老爷让你拿来的?”
王富贵乖滑地说:“酒是我孝敬少爷的!”
“你想干嘛?”
“老爷叫我来看看你。”王富贵一只脚踏进简行严的卧室,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他又道:“之前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少爷大人不记小人过。这瓶酒是我从林秘书哪儿买来的,日本造的好酒,原装进口。”
简行严哪有心思同他扯这些,只觉得今日甚是奇怪,王富贵虽是一介下人,但是他在简旌跟前无比活跃,颇有一些不把这个吃白食的少爷放在眼里的傲气。但是他对简旌那是彻彻底底的忠诚,从脑子到毛孔都写着“老爷万岁”,见他忽然带着酒来赔礼,简行严大概知道应该是父亲那边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变化,自己从多年争宠失败的败家儿子摇身一变,成了他某些秘密的知情人。
所以说就是做贼心虚呐!
简行严收下了酒,把猪肘子连同王富贵一并赶出房门。这会他多了个心眼,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酒,是瓶好酒,想起王富贵说这是他从林秘书那儿买的,林秘书,这个林秘书天天在自己面前拽得二五八万的,怎么还有这条门路?这个人到底是干嘛的?
他觉得心里更加烦躁,把酒随手摆到一边,他昨天还刚刚中过暑,跑回床上翻了几个来回,脑子里各种人像回马灯一样跑来跑去。
那一头王富贵到简旌处复命,简旌在一楼喝着一壶浓茶。
“他怎么样?”
王富贵欠了欠身子,“少爷看起来一切正常。”
简旌喝了一口茶说到:“听说甘小栗那孩子下午被周家的带走了,这个周老七还专门找人来通知我。”
王富贵不解:“周宗主带走他这是要……?”
“说甘小栗偷听到他们的谈话,事关商业机密,要带过去吓唬吓唬,封个口。”简旌嘴上说着,心里是半信半疑,但是他觉得自己和周宗主属于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俩利益早捆绑在一起了,一个出货,一个出船,都干的是替日本人走私物资的事。
他又喝了一口茶,汤汁实在苦不堪言,这一夜他也不打算睡觉了。“林秘书的船票买好了吗?他买的什么时候?”
王富贵答到:“买好了,小的亲眼看到他拿着船票出来,瞟了一眼,日期好像是五月十六号。”
“不就是下周吗,这个瘟神,总算要消失一阵子。谁能想到卖橡胶的节骨眼上黑田居然被毒死了……”简旌叹了句。
日本驻上海总领事黑田的死讯是简旌在周宗主的别苑里和日本人谈完生意之后收到的,仅短短一封电报,准确的说是发给林育政的。林育政看到写着黑田死讯的电报,冷笑了两声,又把电报递给了简旌。
简旌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震惊远不及他心中的十分之一,可他不敢给林育政看到。简旌明白,黑田一死,自己手上的那些好不容易弄来的橡胶合同恐怕就要作废。
林育政说:“我得回一趟中国。”
简旌连忙也说:“好,需要车辆的话我马上给你安排。”
林育政璀然一笑,“老简,盼我走不用这么明显。我早就跟你说过,别以为有黑田的支持就万事大吉,黑田这个人太执着一己私利,军部里头看不惯他的人有很多。”
“你是说下毒的……”
林育政竖起一根指头放在嘴边说了句:“我可没说。”说完又摇了摇头,一阵风刚好吹开他的刘海,露出右边额角那个蜈蚣型的小疤痕,让他的漂亮脸蛋多了几份歹毒。
各怀心思的一夜过去之后,天空终于迎来鱼肚白。甘小栗从姓周桥一路走回简府,当他望见简府屋顶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的跳出了地平线,槟榔屿上那股热带的热闹劲又开始了。他路过了门卫,路过了园丁,路过了一早就在大门口擦地板的小丁,后者把脸转开懒得看他。然后甘小栗终于敲开了简府只给佣人使用的小门,扬州阿姐一边把麻花辫绑在脑后一边说“哎哟我滴个乖乖,你终于回来了,少爷可担心你了。”
甘小栗向她浅浅一笑,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到二楼传来咚咚咚一阵脚步声,简行严衣服都没穿好就从楼梯跑下来了。
“小栗子!”
甘小栗莫名其妙就撞进了简行严的胸膛,他闻到简行严身上令他熟悉的气味,原本还沉浸其中,抬头看到简行严的脸,他本能的从这张脸联想到简旌,突然心里就凉了一截。
这也许就是杀父仇人的儿子,甘小栗忍不住想。
可简行严哪里看得透甘小栗的想法,分离一天的重逢就让他喜形于色。
“你们昨天都叙什么旧了!”
甘小栗心里直发苦,说到:“没什么,看了看老街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