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行严不曾看到街对面高记杂货铺门口伫立地两个人,他戴着墨镜,穿着深绿色打底、鸢尾花图案的宽大印花布衬衣,岛上海风一吹,衣衫鼓起如船帆。在他后面跟着几个下人,就和泉州城里的江姵芝一样,年轻的公子小姐,带着家里一干耳目嚣张地出门。简行严拖着这队人,停在一个早点摊前面,那摊子是个夫妻档,又小又破,用一根木杆支起一个雨棚,棚子下摆了两张方桌,若干长条凳,经这些人一占,摊子几乎要爆开。
“劳驾给我五碗云吞面,四碗只要面不要云吞,一碗只要云团不要面。”简行严阔步落座,伸出一根指头抬起墨镜的一角,对摊主说到。“
摊主也是见怪不怪,将那两张方桌收拾干净,回头对自己老婆说:“下一碗云吞,四碗面。”
街道并不宽,简行严的声音很轻松地飘到高记杂货铺的门口,甘小栗和张靖苏都听到了简少爷和摊主的对话,当着张靖苏的面甘小栗没好意思大笑出来,一个劲地搓自己的脸,把左脸的梨涡都要锉平了,只听这时张靖苏说了句:“活宝……”
甘小栗知道张老师从情绪中走出来了。
街那头简行严终于注意到杂货铺前的两个人,摘下墨镜挥了挥手,隔着一条街大喊:“你们,吃了吗?”
甘小栗扶额,他本来就是一个容易被环境左右的人,一旦离了圣约翰岛上那种人分三等的氛围,加上槟榔屿上的简行严实在是一副活宝样子,不由得放下了对他原本的叛徒定义。
“吃过了——”甘小栗回答。
张靖苏惊讶地问:“你们认识?”
马路对面,简行严站起来走出早点摊,继续冲他们喊:“要不再吃点吧,我请客。”随即又对摊主说到:“再加两碗云吞面,就——既有云吞又又面那种。”
摊主一声拉长音的“厚——啦——”,响彻街头。
没多久甘小栗和张靖苏就出现在简行严坐的方桌上,他们三人一张桌子,简行严带的四个家仆正好坐在另一张桌子上。简家四位家仆皆是一身短褂短裤,甘小栗对比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马甲和土布短裤,问了句:“要不我还是坐到那边去?”
张靖苏仗着自己收了简行严的拜师红包,说:“简少爷是我学生,你也喊我一声’张老师’,都算是我的学生,坐在一起有何不可。”
那简行严更是懒懒散散地说到:“别怂。要吃什么,随便点。”
“我真吃过了。”甘小栗谦让到。
“那再吃点,我爹的钱不花白不花!”
张靖苏又对简行严说:“你是专门来作践你父亲的钱来的吗?”
“几碗面还谈不上作践哦。”简少爷负气说到。
第28章 不是风动是心动(二)
此时摊主陆续端上齐了简行严点的东西,坐着简家家仆的那桌桌上四个人边吃边聊开,在少爷跟前不比当着老爷,不需要谨慎小心,反正少爷比他们更随便。
反观简行严这一桌的三个人,却久久没有声音。甘小栗不甘沉默,拿筷子挑逗着碗里一根面条随口问到:“张老师,前天见过的江小姐还在槟榔屿吗?”
张靖苏不回答,甘小栗一看,这位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知识分子只怕一生难过美食关,只要拿起筷子注定将搅动一方风云。等了片刻,甘小栗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走了,她去了新加坡。”其实张靖苏并不想谈这个话题。
“什么江小姐?老师的女朋友吗?”简行严插嘴。
“我没你那么新潮,女朋友众多,槟榔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张靖苏讽刺到,他给简行严上了一两节英文课,大致知道了他的秉性。两人年纪上相差不过六七岁,张靖苏待简行严好似待另一个肖海。
简行严不置可否,挑眉一笑,厚脸皮把女朋友的问题给混了过去。他低头把碗里的云吞夹起来,不过他使筷子的技巧叫人不敢恭维,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并在一处跟掐花一般掐着筷子后端,好容易夹起一只云吞,只见它呲溜一下又落入了碗里。
甘小栗问:“你要帮忙吗?”
刚刚还厚脸皮的简行严竟然尴尬到脸都红了,连声拒绝。
“诶,张老师,江小姐来槟榔屿只为见你一面?”绕了一圈甘小栗又把话题绕回江姵芝。
张靖苏推了推眼镜,说:“我哪里知道。”
甘小栗想到在张靖苏家里突兀地堆在地上的行李,又想起曾经在泉州码头听到过张靖苏对肖海说过“行李以后让老余弄到马来亚”。在甘小栗的心中,已经把江小姐同张靖苏肖海他们多次提到的“老余”联系了起来,只是他还不知道“老余”正是江姵芝家的管家,也就是被江姵芝叫做“瑞叔”的那个中年人。甘小栗知道张靖苏一方面对自己多放关照,可另一方面在张老师身上,还有多得是的秘密和故事,当然其中也包括在照片上见过的,那个跟自己长得相似的男人。
这边甘小栗和张靖苏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那边简行严还艰难地在继续,两人颇有默契的等了他一会,简行严过意不去,让摊主送来一把汤勺,动手在碗里舀着吃,吃相可谓恣意。甘小栗看他仿佛是个大小孩似的,乐了出来。
“你笑什么?”简行严杏眼一瞪,又说:“没想到你跟张老师认识,你们怎么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