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黑莲花太医求生指南 — 第152节

谢不逢不习惯身边有人,因此侧殿上只有他和谢观止两个人在。

少年的话音落下后,周围只剩一片死寂。

安静了不知多久,谢不逢终于放下手中的东西,垂眸向谢观止看去:“衡王殿下不满圣旨所写?”

他的语气格外平淡。

可谢观止却无法像他一样冷静。

少年终于忍不住看了谢不逢一眼。

坐在书案背后的年轻帝王,眉宇间有淡淡的疲惫,但是看上去,却还是那么的清醒。

并没有谢观止来的路上想象的喝多了的样子。

——就在刚刚,深夜之时忽然有宫内人去谢观止府邸,颁了道圣旨出来。

圣旨上说,为体察民情,当今圣上将于清晨出宫,私巡疆土。

在此期间,由衡王谢观止负责监国。

且先不论谢不逢究竟为什么突然要来“私访民情”这一出。

单单是“监国”这两个字,就足以将谢观止从睡梦之中彻底炸醒。

这两个字可不是开玩笑的!

谢不逢登基之后,就将废帝的那些妃子还有男宠,统统遣出了宫去。

如今慧妃就住在谢观止的府上。

和谢观止一起接旨的她,听完圣旨之后,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并小声惊叫起来。

“这,这谢不逢……啊,不对,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慧妃被谢不逢这个圣旨吓得语无伦次,差点喊出了对方的大名。

虽然没有什么明文规定,但是众人心知肚明,历朝历代只有太子才配“监国”。

当初南巡的时候,废帝怎么也不肯给谢观止这个亲儿子一个“监国”的名头。

可没想今天,谢不逢却如此大方地下了这样一道圣旨。

读完圣旨后,太监便离开了衡王府,没给人留下任何多问的机会。

衡王府前院,被从熟睡中唤醒的众人面面相觑。

而谢观止也在这个时候,和慧妃对视了一眼。

忍了许久的慧妃,忍不住压低了声音,走来将那句盘踞于心间的话说了出来:“……所以陛下的意思难道是,让殿下你当……皇太弟?”

她既想问谢不逢是不是疯了。

同时又心中又忍不住生出一阵又一阵的喜悦,算是彻底没了困意。

“……不,我也不知道。”直到现在,谢观止都觉得自己好像还在睡梦之中,没有清醒过来。

直到将脸浸入冷水之中冷静片刻,再起身反复阅读那圣旨几遍之后,谢观止这才清清楚楚地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

谢不逢真的让自己“监国”了!

圣旨到达谢观止府内的时候还是半夜。

……但这消息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个雍都。

届时必定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顾不了那么多,谢观止直接骑马前往太殊宫,并在卯时,赶到了太医署外。

他要来亲自将这件事问个清楚。

“……臣不敢。”

寒意一点一点从石砖渗入膝盖,谢观止总算彻彻底底冷静了下来。

“陛下为何忽然——”

他的话还没说完,坐在桌案背后的谢不逢就站起了身。

刚冷静下来的谢观止这才注意到,谢不逢虽然和以往一样,穿着一身玄衣,但是现在他身上这衣服的形制却很普通,并不是帝王所用。

博山炉上的淡淡烟雾,将谢不逢的身体笼罩其中。

他说:“朕私访民情,所需时日至少一月,朝堂之上不可无人。更何况凡事……皆有风险,若是朕出了什么意外,有衡王监国,朝堂也不会陷入混乱之中。”

谢不逢的语气格外平静。

可是他的话,却听得谢观止出了一背的冷汗。

世人皆知,谢不逢是从北狄十死无生的战场上,一刀刀杀出来的帝王。

他自己便武艺高超,无人可敌。

且“私访民情”之时,谢不逢的身边也必定会带上侍从,保证他的安全。

可是听谢不逢的语气,他怎么像是确信自己真的会出什么事一样?

他此行究竟是要去做什么……

“此事已定,”谢不逢一边说一边走下长阶,“雍都兵防等事,朕已安排妥当。皆在案上奏章之中,你自己去看便好。”

“届时,朝臣之中若有人不服,你可以直接调兵。”

……原来谢不逢刚才就是在忙这件事?

谢不逢是皇帝,他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阻止。

闻言,谢观止的心重重一坠。

他还想问些什么,可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谢不逢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这一切都突然至极。

几驾玄黑的马车早早停在了太医署外。

里面坐满了随行侍卫、太医,同时放满了各种药材。

谢不逢此行,并没有选择彻底隐藏身份,而是要假装“巡官”前往涟和县。

虽然准备非常充分,但是在战场上走过几遭的他深知,生死关头从来都没有什么身份地位之分。

哪怕是皇帝,该死的时候,也是要死的。

……谢不逢无比想要见到文清辞。

但同时,他也做好了一切最坏的打算。

这是谢不逢称帝之后,第一次在政事中如此肆意妄为。

马车驶出太殊宫,疲惫了几日的谢不逢缓缓阖上了双目。

如今天下已定。

他想,若是自己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谢观止也能将卫朝守住。

……文清辞应该不会怪罪吧。

谢不逢此行并非冒险。

他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而这样做又有怎样的风险。

马车行出雍都,谢不逢下意识朝腕上的羊毛手绳抚去。

他的动作,还是那样的小心。

过了半晌,一身玄衣的年轻帝王缓缓抬起手腕,无比眷恋地将一枚轻吻,落在了那小小的手绳之上。

并试图从那片血污里,寻找熟悉的苦香。

*

涟和县不大,文清辞和宋君然没用多长时间便将这里走了一圈。

他们看到,这里的医馆里面早已人满为患,如今大部分的病患都待在家中,还有一部分将死的,被抬到了涟和县的荒地边。

似乎是在等他们咽气后,直接埋入土中。

此地虽是一片旷野,但也不知道谁在哪里点燃了熏香。

浓重刺鼻的气息,穿透帷帽与纱帘,传到了文清辞的鼻尖。

文清辞和宋君然是带着药箱过来的。

刚刚他们在涟和县街道上行走的时候,曾遇到无数人向他们求助,而两人也分发了不少丹丸出去。

可是这里……

哪怕有醒着的人看到文清辞和宋君然,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便作罢,没有任何表示与求助。

显然是已经认命。

文清辞远远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躺在单薄的木板之上。

他面色蜡黄,胸膛几乎已经看不到半点起伏,看上去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有一名妇人正趴在那少年的身边,止不住地啜泣。

他是附近这片荒地上,年纪最轻的病人。

……去找他。

借由他的身体,查清楚疠疾究竟作用于哪个脏器。

不知何时,山萸涧惨状,与眼前的一幕幕融在了一起。

一时间竟让文清辞难以分清,自己眼前的究竟是记忆中的画面,还是真实发生的场景。

帷帽之下,那双漆黑的眼瞳,不知何时已经变得不再清明。

此时此刻,文清辞的心底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必须尽快查清病因,容不得半颗耽搁。

远远看到那个少年,文清辞忍不住攥紧了药箱的手柄。

犹豫片刻,他还是忍不住迈步,朝那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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