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文清辞回答,宋君然便抢先说:“叫他清清便是,他是谷里的药仆,年纪尚小,刚刚出来闯荡江湖。”
说完,就颇为满意的朝文清辞挑了挑眉:“你可得跟紧本谷主,没有本谷主的命令,不得随意活动。”
文清辞:???
宋君然这是故意的吧!
“原来如此,”文清辞的身材清瘦与少年无异,老板没有多想,“谷主大人、清清少侠,这边走——”
隔着帷帽,那老板看不到文清辞复杂的眼神。
停顿片刻,他只能妥协半步:“……叫我单名便好。”
清少侠怎么都比叠字好听吧。
“好好!”老板一边应下,一边带着他们从侧门进入医馆,到了生活起居之处。
“白之远不是说,永汀府里一切与往常无异吗?”宋君然在第一时间问道。
医馆老板抿了抿唇回答道:“他离开的时候的确如此,但前脚刚走,后脚便有许多人从涟和逃了过来。有部分没有染病的人,来这里投奔亲戚,还有病患直奔医馆……更有甚者直接露宿在了街头。至此,整个永汀府也紧张了起来,家家户户闭门不出。”
“……原来是涟和县的人逃了过来。”宋君然喃喃道。
一直没有说话的文清辞突然开口问:“疠疾有在永汀府传开吗?”
医馆老板连忙答道:“这倒没有!病患全都是从涟和来的。”
见状,文清辞略微松了一口气。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说着,几人已经到了小院里。
这里也躺满了病患。
文清辞径直上前为其诊脉,见状宋君然也跟了上去。
谷主怎么跟在一个药仆背后?
医馆老板总觉得眼前这一幕怪怪的,但如今形势紧张,他并没有深想。
那病患脉搏细弱,面色蜡黄,躺在这里一动不动。
在两人诊脉的同时,医馆老板在一旁说:“他们刚来这里的时候浑身酸痛、无力,头晕眼花,后来开始发热。听说涟和那边的病患,最后还会逐渐失去意识,四肢发寒、不省人事……然后便不敌此病,一命呜呼。”
这些病患没有呼吸道症状,且病症没有在永汀府传开。
乍一眼看去……倒像是源于涟和县的水疫。
不过白之远曾问过病患,并从他们口中得知,涟和县位于深山之中,百姓日常吃喝用的都是溪河之水。
而那些溪河,并未出现污染。
宋君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看到对方眼底的疑惑,文清辞缓缓将手从病患的腕上拿了开来,接着轻声说道:“此事需要实地探访才能知晓,不能只听病患之言。”
“嗯。”宋君然点了点头,他也赞成文清辞的说法。
两人并没有休息,挨个诊脉看起了病籍。
忙完这一通后,不知不觉已到傍晚。
“医馆开的药方,都是对症而下,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将周遭一切检查过后,宋君然转过身去对文清辞说。
……只是始终见效甚微。
文清辞缓缓点了点头,非常自然地接话道:“……应先查清疠疾究竟作用于哪个脏器。”
若是搞不清楚这个,就只能针对症状,开些普通的治疗发热头晕的药。
这些药是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的。
他没有注意到,听完自己的话之后,宋君然还有旁边医馆老板的脸色均是一变。
“清少侠这是想……”想要剖解尸身?
医馆老板吓了一跳,他话说一半,立刻清了清嗓子,将后面的语句通通吞咽入腹。
但是脸色,却已变得难看至极。
若是他没有记错,常做这种事的人,似乎只有……已故的二谷主啊。
文清辞这话说得理所应当,乍一下子竟没有意识到对方的脸色为什么突变。
幸亏宋君然反应了过来。
他顿了一下说道:“清清……师承二谷主,算是他的徒弟。”
“……哦哦!”医馆老板连忙点头,同时又微微向后退了一步,离文清辞远了一点。
原主的行为,哪怕在谷内也是一个异类。
谷内众人与文清辞一道长大,已逐渐习惯了这件事,但这医馆老板却不同。
虽然不认识这个“清清”,但医馆老板却在这个时候想起了有关于他“师父”文清辞的传闻。
刚才还想与谷主套套近乎的他,在这个时候生出了将两尊大佛送走的想法。
“谷主,清少侠这边走,”他将两个人带到僻静处,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永汀府这边的病患虽多,但此症病程不快,医馆里虽有不少已到了弥留之际的病患,但暂未有人病故。”
“呃,若是清少侠真的想要……那您恐怕还是要去涟和县才能寻到了。”
他此话说的也的确是真。
能翻山越岭来到永汀府治疗的病人,本就是症状比较轻的,文清辞在这里找不到尸体。
文清辞缓缓点了点头,他本来也只想在永汀府这里待一个晚上而已。
没料到,察觉出对方试图远离文清辞,宋君然却突然开口说:“怎么?迫不及待想要送客了?”
他虽然也不赞成文清辞的行事,当初还曾因为这件事与文清辞闹过矛盾。
可是现在看到旁人因此而“嫌弃”师弟,宋君然却有些不爽了。
来永汀府的病患,还有一部分住在亲戚家中。
几人刚刚在僻静处说完这番话,医馆前厅便传来了一阵说话声。
——原来是有人来到这里,替亲戚取药。
“谷主,”听到前面传来的响动,文清辞伸出手去拽了拽宋君然的衣袖,小声提醒道,“老板说的是。”
白纱之下,没人看到宋君然的唇角微微扬起。
这好像是文清辞第一次叫自己“谷主”?
之前唤他“师兄”的时候,宋君然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生出了种被对方所信赖的感觉。
这种感觉令他非常受用。
“咳咳,”宋君然装模作样轻咳两声,“好吧,那明日再说。”
文清辞和宋君然来到前厅,趁着取药的功夫与那人聊了起来。
接着得知,白之远之前的感觉没有错,直到他离开永汀府的时候,涟和县那边的情况也不怎么严重。
可是还没有过几日,病症便突然爆发了。
听到这里,文清辞不由有些担忧。
他攥紧了手心。
假如情况真是如此,那么涟和县的消息。会不会没有及时传至州府?
因此不受重视,得不到及时援助?
……
次日天还没有亮,文清辞和宋君然便起身前往涟和县。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雨,本就狭窄的山道,变得愈发泥泞。
两人行走的速度,也随之慢了许多。
更别提他们没走多久,便看到了许多从涟和县逃出的百姓。
甚至……还亲眼看到有人死在了路上。
大雨还在下。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哭泣。
山萸涧的一幕幕场景,伴随着不休不止的雨声,又在文清辞的脑海之中上演了起来。
大雨织结成雾,没人看到文清辞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
大半日过后,两人终于到达了涟和县。
山林之中雨还未停歇,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只有不远处的荒地里,有新坟座座。
此时,这里已是一座死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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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前,太殊宫。
天还没有大亮,衡王谢观止就急匆匆地进了宫,来到太医署求见谢不逢。
他在外等了许久,终于被人传召了进去。
“今日休沐,衡王清晨进宫,有何要事?”
谢不逢略显低沉的声音,从长阶之上转了过来。
语毕,他将手中奏章轻轻地放到了一边,接着又拿起另一本批阅起来,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谢观止一眼。
他没叫免礼,因此谢观止仍跪在地上。
哪怕时值盛夏,石质的地板上仍透着刺骨的寒凉。
现在卯时还没有到,这原本是谢观止睡觉的时候,可他今天却没有一丝半点的困意。
谢不逢冷不丁地搞了桩那么大的事出来,现在竟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这里批阅奏章?!
见状,谢观止忍不住咬牙,开门见山问道:“臣想今日来这里是想知道,陛下刚才下的那一道圣旨究竟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