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庄云黛开了口，“你留在我家，还是不太合适。我给你点银钱，你走吧。”
红胭没想到庄云黛开口就说这个，她浑身一颤，继而整个人从椅子起来便又给庄云黛跪了下去，声音微颤着哭道：“大小姐，为，为什么？我是有哪里做的不好吗？我，我改——”
她似是想起先前中人说的话，以为是自己的规矩问题惹得庄云黛不快了，急急道：“以后，以后我都自称奴婢，再也不犯错了！”
说着，她又膝行着要去抓庄云黛的手。
庄云黛避了过去，站在一侧，看着红胭。
“红胭，我就直说了。”庄云黛按了按眉心，“你——真的叫红胭吗？”
若是方才红胭只是哭哭啼啼，这会儿整个人都发起了颤，脸白得半点血色也无，嘴唇抖着，说不出话来了。
这样可怜的一个七八岁小姑娘，庄云黛自然也有恻隐之心，但也就到恻隐为止了。
这红胭太小了，藏不住事，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就让她看出了异常。
往后这「红胭」常陪在彤彤身边，旁人也看出异常来，到时候他们全家该怎么办？
更何况，红胭先前是一直在京中生活的。若是陪着彤彤出去的时候，外头相识的人认出了她又怎么办？
为了红胭，赔上他们全家吗？
红胭可怜，那他们一家就不可怜吗？
庄云黛脸上没什么表情，又重复了一遍：“红胭，你走吧，离开京城，去旁的地方生活。”
其实她也想好了，她既然把红胭从人贩子手底下买下来，对这红胭自然也有些许责任的。
她可以把红胭托付给靠谱的商队，让红胭去平岭县生活。
胡婶子在平岭县，到时候还可以照看一二。
或者，让这红胭去她想去的地方都可以。
只要别在京城——
“不！不要！”红胭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她哭着给庄云黛连连磕头，“大小姐，别赶我走！我若是走了，我是没有活路的呀！”
庄云黛去拉这小姑娘起来：“怎么会没活路？你若继续留在京城，才会真的没了活路。”
红胭尖叫一声，突然就剧烈的挣扎了起来。
她微微喘着粗气，甩开了庄云黛的手，眼里流露出了对庄云黛敌意，她缩在门边，嘴唇发白：“你，你别逼我——你若是逼我太急，我就出去大喊，说你们收留逃犯！”
庄云黛这下是真的气笑了。
虽说她也知道，这红胭不过是为了自保，所以才这般放狠话。
但这红胭此时此刻流露出来的敌意，也是能显出她的人品一二。
她真真是气笑了。
这还真就东郭先生和狼，农夫与蛇了？
庄云黛淡淡道：“红胭，你可能还不太了解我的脾气。我这个人，生平最烦旁人威胁我。你可以出去喊喊试试，我也可以告诉官府，我是受你蒙蔽。”
红胭脸色一变，态度软了些：“大小姐，我也不是想威胁你。我不过是想好好活下去罢了。”
她流着泪，“我娘上吊那会儿，同我说，让我好好活下去……”
庄云黛没什么表情，冷静的补了一句：“所以，你娘就勒死了真正的红胭，让你顶替红胭的身份，逃过了一劫？”
红胭瞪大了眼睛，似是没想到庄云黛连这个也知道。
她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顿时就说不出话来了。
先前庄云黛私底下问过那中人，知道了那罪臣抄家那日，夫人带着小姐都悬梁自尽了。
庄云黛便知道了，真正的红胭去了哪里。
红胭此刻能活着，本就是耗尽了另一个小姑娘的命。
庄云黛最后一点儿恻隐之心也基本上不剩多少了，她看向红胭，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囊，丢到她怀里。
那里面是沉甸甸的铜板。
方便花销，又不至于被人盯上。
是庄云黛今儿特特换的。
“拿上钱袋，走。”庄云黛淡淡道，“属于红胭的路引，我也放在里面了。今晚你先在这客栈睡一日，我会让彤彤与我睡，明儿一早，你便走吧。”
红胭咬了咬牙，攥紧了那钱袋，猛地打开门，大步往外走。
庄云彤有些忐忑的站在她房间的门口。
这客栈隔音不太好，庄云彤方才隐隐听到了红胭的哭声。
她有些担心。
但庄云彤又很信任庄云黛，所以便一直站在自己屋子的门口等着红胭。
第283章 安顿
结果红胭过来的时候，眼睛红肿着，满脸是泪，庄云彤愣了下，正要说什么，庄云黛却已经出声喊了庄云彤：“彤彤，过来，今晚你同我睡。”
庄云彤「喔」了一声，又忍不住去看满脸是泪的红胭。
她有些小声的同红胭道：“你怎么啦？别哭啦，好好休息。明儿我带你上街买糖葫芦去。”
她说着，又想去拍红胭的胳膊。
然而红胭却侧身躲开，看都不看庄云彤一眼，一侧身直接进了屋子。
又给庄云黛看笑了。
这小姑娘，这会儿大概是知道自己身份暴露了，索性也不装了，隐约就露出几分在家当千金小姐时的倨傲来。
好在庄云彤性格单纯，并没有多想什么，只是有些迷惑。
红胭怎么感觉有些不太一样啦？
她朝庄云黛奔去，问庄云黛：“大姐，红胭这是怎么啦？”
庄云黛摸了摸庄云彤的头：“咱们进屋说。”
庄云彤满是信任的点了点头。
姐妹俩一道进了屋，庄云黛依旧是关了门。
庄云彤歪了歪小脑袋，有些不解。
庄云黛拉着庄云彤的手：“彤彤，我得跟你说，红胭的身份有些问题，很可能会危及到咱们一家子的安全。所以，我要把她送走。”
庄云彤先是一怔，她有些难过，抿了抿唇，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半晌，庄云彤才慢慢的点了点头：“大姐，这事很严重是不是？”
庄云黛轻声道：“是呀。”
“那……要把红胭送去哪里呀？”庄云彤小声的问，“她跟我差不多一般大，还是个孩子呢。”
这话从庄云彤口中说出来，庄云黛听得五味杂陈的。
她摸了摸妹妹软软的头发。
妹妹先前的头发黄黄的软软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得很严重。她辛辛苦苦养了好久，这会儿总算是看着黑亮坚韧了。
“把红胭送去平岭县。”庄云黛温声道，“明儿我会找个镖局，把她送回去。我给胡婶子写了封信，她会替我们给红胭找个人家，好生照顾她的。”
庄云彤愣了愣，继而又有些很难过。
她垂下了头，小声的，问出了那个问题：“大姐，我不合时宜的善心，是不是给家里带来了大麻烦？”
听上去便很是自责内疚的样子。
庄云黛搂住庄云彤：“没有的事。你看，这些听上去麻烦，但实际上，只是多费了些金钱。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算什么大麻烦。”
庄云彤缓缓点头，但她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难过，忍不住往庄云黛怀里缩了缩。
庄云黛正想再安慰几句，却听得怀里的妹妹细声细气道：“大姐，我想过了，以后我还是会去帮助别人。但帮助别人之前我会努力想得更周全一些，再也不这般莽撞了。”
庄云黛心尖都在发涨，她搂紧了怀里的妹妹，没有再说什么。
……
翌日，庄云黛同镖局的师傅谈好，把红胭送到了镖局师傅的马背上。
红胭垂着眼，庄云彤怎么同她说话，她都没有理会庄云彤。
庄云彤很是难过，站在庄云期身边，垂下了头。
白瓦看不下去了，同红胭嘟囔道：“哪有下人给主子使脸色的？红胭，主子们救了你，从头到尾都不欠你的，眼下不过是送你去乡下，你作甚摆出这副模样来？”
红胭咬着下唇，瞪了白瓦一眼，然后扭开了头。
白瓦看红胭这副模样，也懒得再说什么：“得得得，那我就祝你一路平安吧。”
红胭头也不回的被镖局师傅带走了。
庄世农虽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大女儿做的决定一定是对的。
他见小女儿在那难过，安慰道：“彤彤，回头爹再给你找个伴读。”
庄云彤不想庄世农为自己太过担心，她努力露出个笑来：“爹，不着急的——我们今儿不是要收拾东西准备搬家吗？”
说到这，庄世农便又打起了精神：“对，今儿咱们先搬进去。”
各人回各人的房间简单收拾东西，庄云彤看到地上扔着的一个香囊，愣了下。
那香囊是她日常都会随身带着的。
昨晚她担心红胭，香囊落在了枕头旁。
庄云彤抿了抿唇，发现那香囊被剪了一刀。
香囊是胡婶子给她做的。
她有些心疼的上前，把那香囊给剪了起来，却发现香囊里放着的小银鱼也不见了。
被谁拿走，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