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明月应照我 — 第33节

北鄂人的战旗应声而折。

第26章

军营里看似乱做了一团。

谢慈扔下弓,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乱局,任由将士们拥着他回了帐中。

“刀剑无眼,谢小侯爷静待消息即可。”

他被护起来了,望着桌案上油豆大的火苗出神。

直到有一只冰凉的手贴了上来,谢慈眼神一凛,视线重新凝聚在了实处。

芙蕖的手正覆在他的腕上。

谢慈盯着那只纤细雪白的手看了半天,才慢吞吞地将她抓进了手心,顺便一抖袖子,遮了个严实。

芙蕖目不斜视,端坐于人前,显得格外老成持重,暗地里手却撬进了谢慈的掌心,勾勒道:“你想到了什么?”

谢慈捻着她的手指:“静观其变。”

芙蕖细嫩的手指被他揉得通红,有些承受不住,想抽出来,却被谢慈识破了意图,捏得更紧了。

谢慈忽然道:“你的右手不对劲。”

芙蕖的手瞬间僵在了他的手心里。

谢慈顺着手指,摸到掌心,再往腕子上一路伸。

终于引来了营帐中小将们的侧目。

芙蕖的脸皮没那么厚,做不到熟视无睹。

但谢慈今天反常地肆意,他一边摸一边说:“骨软,皮薄,脉管都快浮起来了……你这几天明敲暗打地探听我那么多秘密,是不是也该和我说几句实话?”

北境大营的防线已经被北鄂的轻骑冲破了一个缺口。

一道血光喷溅在雪白的营帐上。

营兵们冲出去应战。

帐内仍然留守两人盯着他们。

谢慈越发的放肆,另一手捏上了她的后颈说:“你不应该再瞒我,你到底是我的人。”

他们父子多年的仇怨讲明白了,血淋淋的往事摊在她面前,谢慈卖的好一手可怜,目的就是为了把人引回自己身边。

当强者低下刻意低下头颅,总能引诱心软的猎物主动献身,舔舐他的伤口。

可芙蕖不是心软的猎物。

如果是,她活不到现在。

但她的一副肝肠都牵在谢慈的身上,她心甘情愿为谢慈这拙劣的做戏买账。

两个人的目光一来一回间,不知打了多少个机锋。

终于,芙蕖一低头:“好,我告诉你……我的右手,是用石膏烧出来的新皮。”

她左手的伤是真的,但远远不如右手伤得惨烈。

左腕上金铃是障眼法。

右手才是在人眼皮下偷梁换柱的杀手锏。

她把手心里的伤和茧用石膏烧掉,深入骨髓,然后用特制的药膏,催生出新的皮肉,自然如脱胎换骨一般。

谢慈手下力道蓦地一轻:“疼不疼?”

芙蕖眼里满溢的温柔简直要溺死人,摇头道:“不如你疼。”

谢慈脸上的神情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太刻意了。

她的温柔和顺从也是在配合他做戏。

他一拉芙蕖的腕子,这回毫不留情,芙蕖不防备直接撞进了他怀里。

谢慈狠狠咬牙在她头顶道:“你果然不是我的人了。”

芙蕖欲解释。

一个浑身浴血的兵冲进了帐中,对守在帐中的两个小将道:“校尉大人,情况不妙,北鄂军的人数比算计中的还要多,而且大将军一去不回……我们本来议定的是,大将军佯走支援,不出半个时辰必回头。”

半个时辰已过。

荆韬音讯全无。

路上一定出了事。

守在帐中寸步不离的校尉此时也顾不上盯着谢慈了。

他反手握了长刀,掀帐出门应战。

将军帐里便只剩下谢慈和芙蕖两个人。

芙蕖仍靠在谢慈的肩窝里,但她的姿势并不舒适。

芙蕖闭了闭眼,道:“你都这样对我了,我当然是你的人。”

谢慈稍一松手。

芙蕖立刻蛇一样的滑了出来,甚至还刻意躲远了一些。

可意料之外的是,谢慈并没有继续纠缠。

他顺势放过了芙蕖,起身走到沙盘面前。

安静地盯着眼下整个北境的版图。

芙蕖一愣。

谢慈已经捡了几枚小巧的柳叶镖,在沙盘上插了几个点。

是周围村庄的位置。

芙蕖不解其意。

谢慈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芙蕖:“他们此战……”

谢慈道:“大将军身经百战,不会折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里。”

听他这么笃定,芙蕖当即收起了莫须有的担忧。

全体严阵以待的北境大营中,只有他们两个客人还有心思灯下闲话。

谢慈问:“陈宝愈提没提他屠的是哪三个庄子?”

芙蕖摇头:“这倒没听他提起。”

谢慈凝重地指着沙盘上的村长:“处于两国交界的村庄错落在山里,共一十八个,其实不算很多。”

芙蕖:“你坐镇内阁,北境发往燕京的所有战报必先经你过目,才能呈到皇上案前。荆韬递的折子里,从未提过此事么?”

谢慈说:“没有。”

真的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端倪都没有。

荆韬乃统领北境的一军主帅,若说他对此事浑然不知情,谢慈是不信的。

芙蕖:“他有意瞒报?”

谢慈道:“荆韬守在北境关隘半辈子,但凡他有半点不臣之心,大燕朝的国境怕是要南推到江边上了。”

说的在理。

芙蕖“嘶”了一声:“那您什么意思?他既不知情也未瞒报?”

谢慈瞅她一眼:“你什么逻辑?”他出言纠正:“因为不知情,所以未瞒报。”

他的推测才合乎常理。

芙蕖敲着自己的脑袋。

谢慈叹了口气盯着她看。

芙蕖抬眼对上他的目光,警惕起来:“看什么?”

谢慈:“如此隐秘之祸事,连荆韬都被瞒在鼓里,却叫你无意中窥见了真相。丫头,你这万中无一的运气,我等凡胎可不敢肖想。”

他半嘲半讽的语气里还带着淡淡的笑意,芙蕖却从中感受到了灭顶的可怕,手脚止不住地发寒,整个人哆嗦了一下,扶着沙盘,原地缓缓坐下。

“……怎么所有人都不知道,却偏偏叫我知道了呢?”

芙蕖即使害怕,也还能牵出一线理智,飞快地回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理顺其中的脉络。

那日陈宝愈在太平赌坊的暗场里,当着她的面,亲口抖搂出了这桩血案的秘密。

到底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

陈宝愈从刑部抬走了她的假尸身,他知道她没死。

陈宝愈送了一副骨牌到谢府门上,他知道她是谢慈的人。

她以为是布局的人,其实可能早就一脚踏进了别人的圈套里。

等她回过神来,汗已经浸透了三层。

谢慈蹲在她面前,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吓傻了?”

芙蕖怔怔地望着他,平复着自己紊乱的心情,心想:“……假若这真是个圈套,死我一个不足惜,万不该把他一并拉下水。”

谢慈捏了捏她的胳膊,想把人拉起来,却发现她软得像一滩水。

谢慈:“……真是吓傻了。”他将就着这个半跪的姿势,把芙蕖拦腰一抱,挪到了椅子里。

芙蕖只觉浑身一轻,她涣散的眼神聚在谢慈的身上,猛的揪住了他的前襟领口,道:“我们在被人推着往前走!”

谢慈直起腰身,不在意自己被扯得微微敞开的领口,居高临下地对她说:“谁能推得动我?怎么就不能是我在遛狗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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