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着淡黄襦裙的女子正蹲在身前替她上药包扎,语气不高兴的埋怨道:“姑娘瞒我做甚?这分明是刀剑划的。”
听雪红着眼睛,噘着嘴替谢蕴吹伤口,听见这话,顿时气得眼泪都掉了,“那伙人哪里是山匪?亏得姑娘还给他们宽限时日,让他们将账上的银子补齐便既往不咎,姑娘仁慈,他们却心狠,竟是起了杀心,今日若非是程二公子,咱们怕是已经——”
倒豆子似的话还未说完,听雪脑袋上挨了一下,抬眼瞧,问月脸色也差极,教训道:“莫要说不吉利的。”
听雪委委屈屈的闭上了嘴。
黄衣女子抬头看向谢蕴,眉眼凌厉道:“庄子上的?我去吧。”
谢蕴微微摇头,“莫要声张。”
“为什么呀,姑娘……”听雪委屈哭了。
“丢人。”谢蕴淡淡叹了口气,将手边的果子递了一个给她,“谢氏丢不了这脸面。”
听雪接过那红果子咬了口,又不甘心的抽噎道:“可是,就这般放过他们吗?”
谢蕴唇角轻笑了声,“天底下哪有这般便宜的事?该补的账补齐,该受的罪受了,才可处置不是?”
问月:“此事可要禀报家里?”
谢蕴盯着那将尽的烛火瞧了片刻,收回视线,默然道:“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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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敬刚泡进浴桶片刻,便听得门外小厮禀报,戚钰喊他去洪记。
“知道了,去备马。”他拖长声音回了句,起身时带起了哗啦水声。
黑濡湿发下一道红痕半遮半掩,被雪白里衣遮住。
程敬行至前院,不期然瞧见了一道纤细身影,顿时脚步慢下,踱步过去:“嫂嫂这会儿子出来,不怕遇见狼?”
声音乍然响在耳后,崔芙身子一抖,险些尖叫出声。
不等她回头,后颈似是蛇信子吻了上来,湿凉轻佻划过。
她慌忙往旁侧让了两步,咽了咽喉咙压下酸涩,垂着眸子强装镇定:“二爷。”
打过招呼,便要先行。
罕见的,程敬没再纠缠捉弄她,崔芙脚下步子加快,手中灯笼亮光轻晃。
眼瞧着那道身影转过前门,程敬收回视线,出了府,似是随口问:“她方才出来做甚?”
小厮恭顺垂首答:“侯夫人让人去给戚国公府二娘子递信。”
程敬意味不明的‘嗯’了声,接过缰绳,“不必跟着。”
“是。”
马蹄踏碎地上月光,于洪记门前勒绳停下,门前揽客的小二极有眼色的过来帮忙拴马,“戚二爷在楼上,要了好些酒。”
“送些吃食上来。”程敬吩咐一句,阔步入内。
楼上厢房,桌上摆着两盘瓜子花生,一旁倒着两只精致酒坛。
一侧窗被撑开,能瞧见对面街上的热闹,某人抱着只酒坛半坐在窗上,神色落寞。
听见动静,回头来看,没言语。
程敬啧了声,挨着桌子坐下,却是没碰桌上冷酒,嚷声道:“关上窗,冻不死你。”
戚钰默然片刻,从窗上下来,啪的一声关上,也坐回到桌前来。
热汤热食上来,程敬狼吞虎咽,吃了个半饱,才缓下动作,捻着羊腿多了几分慢条斯理,放荡不羁。
“说说吧,我们二爷这是受什么委屈了?”
这话听着调侃,戚钰却是怔怔然,未与他斗嘴。
程敬心里咚一声,唇刚动,却是听他道。
“她不喜欢我。”
“我讨好她好难。”
“她身边的丫鬟还扒拉我。”
第19章 二爷
程敬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气道:“你讨好她做甚?!”
戚钰被他突然喊得一个激灵,“你吼我干嘛?!”
程敬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手里的羊腿都恨不得抽他脑袋上给他醒醒神,“戚二,你脑子丢了吗?你是她男人!”
戚钰有些委屈,“她又不喜欢我。”
“还有,哪家丫鬟敢推主子的?没规没矩,便得教训!”程敬一团火窝在心口,烧得慌。
戚钰在他们之中,谁人不捧着哄着,这倒好,成个亲,倒是被人踩在了脚底,连个丫鬟都能轻易与他动手。
“我哪里敢。”戚钰半趴在桌上,叹气道。
“你等着,明儿我替你教训。”程敬咬牙道。
“你别!”戚钰慌忙坐起来,面色焦急,“我是要与阿蕴好好过日子的,你别掺和!”
程敬真想敲开他脑袋看看里边儿装的都是什么,“你想跟人家好好过日子,人家想吗?”
这话算是戳中了戚二爷的伤心事,顿时又蔫儿了。
程敬:“……”
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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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冬,永嘉公主便免了晨昏定省。
上世谢蕴规矩,饶是如此,也还是日日去云七堂问安,伺候左右。
“娘子,降霜了。”问月端着热水进来时道。
屋子里烧着地龙,倒是不觉着冷,谢蕴从床上坐起,“今儿不去云七堂了,吩咐人套马车,一会儿去趟安远侯府。”
“是,娘子。”
听雪捧着熏热的衣裳过来,心疼的瞧着她:“姑娘脸色不好,伤口是不是很疼啊?”
谢蕴扯了扯唇,“吃过药,好些了。”
话音刚落,屋外进来一道纤细身影,打着哈欠道:“姑娘就哄她吧。”
闻言,听雪立马红了眼睛,抿着唇要哭不哭的看着谢蕴缠着纱布的手臂。
谢蕴叹了口气,瞧着那走近的人道:“你今日倒是起得早。”
“没法子,记挂着姑娘伤势呢,等换了药,我再去睡个回笼觉。”羌弥将药箱放在榻边,又赶听雪,“小丫头让让。”
听雪往旁边挪了挪,却是没走。
昨夜她们谁都没睡好,羌弥怕谢蕴因伤口半夜发热,歇在了旁边耳房,过会儿便要进来瞧瞧。
谢蕴昨夜用的药里添了安神药材,除却脸色白些,旁的倒是无恙。
伤口经过一夜,不似昨日那般红肿,但依旧疼得抬不起手。
羌弥利索换完药,与掀帘进来的问月叮嘱道:“这几日吃食要注意些,避开那些个发物。”
问月‘嗯’了声,拧了帕子伺候谢蕴梳洗。
“对了,昨儿太乱,倒是忘了将这个给娘子”,问月从梳妆台拿了两只匣子来,“丫鬟说,这是昨日大娘子送来的,多谢娘子那日宴席相帮。”
谢蕴伸手打开,柔软帕子上是一颗通体透亮的夜明珠。
羌弥伸长脖子瞧了眼,“这般大的,也是难寻。”
谢蕴没作声,将另一只匣子也打了开来,是一支赤金步摇,很是精美。
“这个留下,夜明珠送回去吧”,谢蕴脸上无甚神采,“再去我妆匣里将那只羊脂玉镯子填进去。”
问月颔首应下,转身去了。
谢蕴又与羌弥道:“今日你忙些,先行带人去庄子里,将人关押,我晚些过去。”
羌弥唇角微勾,顿时也不困了,起身道:“昨儿便说我去的嘛。”
谢蕴:“……先别动手,只关押。”
“知道啦,姑娘还信不过我吗?”羌弥伸了个懒腰,拎起药箱便往外走。
善药者,也擅毒。
街上朝食铺子前,食客逐渐稀疏时,一辆马车缓缓在安远侯府门前停下。
此时,西院儿一小厮匆匆叩门禀报,“二爷,人来了。”
“知道了。”程敬拖着尾音懒散道。
昨夜被拉来的戚钰却是烦的很,将碗里的汤一口气喝了,扭头不耐道:“到底什么事?”
程敬从榻上坐起,“走,带我们戚二爷出气去。”
“?”
与太夫人问过安后,谢蕴便与崔芙回了沁梅院。
“你昨儿信上也未写明,是出了何事?”谢蕴问。
崔芙唇角梨涡噙着些笑,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腹部,抬起的眼里晶亮,含羞道:“你要当姨母了。”
谢蕴一怔,随即喜道:“你有身孕啦?”
崔芙微微颔首,面上难掩初为人母的温柔,“昨日请大夫来过,说是有月余身孕了,月份尚浅,不好声张,只与婆母和你说了。”
谢蕴手在她平坦小腹上摸了摸,却是不记得,上世崔芙有过身孕。
崔芙长她两岁,也已嫁与安远侯两年。
程怀后院干净,无妾室通房,是以近而立之年,依旧膝下无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