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魏晋干饭人 — 第717节

现在,他们最感兴趣的病症是伤寒和外伤处理。

外伤处理是因为这两年都在打仗,军医队伍里出了很多新的外伤处理方法和提高效率的步骤;

分血型输血目前是疡医一科中最受欢迎的研究项目。

除此之外就是伤寒了。

赵含章严禁人吸食五石散,一经发现,重者坐监服役,轻者罚钱,而私售此药者刑罚更重。

并规定,三月内有吸食五石散经历的,不得参加招贤考,不得察举为官。

为官者服用五石散者,罢免。

规定极严,就这半个月,从南方回来的士族中就有二十三人因为吸食五石散被抓,念及初犯,交了一大笔罚款就被放出。

但他们已经被洛阳县衙的衙役们盯上,大有再有人吸食就冲进去抓人的态势。

他们的罚款洛阳县衙也能分得一份,虽然落不到他们个人身上,但县衙富裕了,他们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当然,赵含章并不只行雷霆手段的,她还让当世名医和对医理有一定了解的名士组成宣讲队,向百姓们解疑五石散的利弊,告诉他们,她为什么严禁五石散。

她一开始还真以为五石散可以治疗伤寒中的一种病症,且不可替代,只是被人放大了功效,所以才风靡一时。

当她决定限制五石散,非病人不得食用五石散时,太医院里的太医们就组队来找她,请求她改进律法,“……彻底杜绝售卖五石散,将各家,各药铺里的五石散配方尽皆毁去。”

赵含章就好奇起来,“我看书上所言,五石散可温阳驱寒,于风湿一类的病症还是有效的,为何要全部毁去呢?”

张太医作为代表解释道:“五石散是有此功效,但能达成此效的方子很多,并不单独五石散一方。但五石散存在,害人祸国,利只一丝,害却是其利千万,故当毁之,不该留存。”

这世间凡有些见识的大夫都知道五石散的危害,并不是赵含章到来才提出禁方的观点,像她的祖父,还有傅祗,甚至王衍都曾提出过禁方。

只是赵长舆和傅祗的能量有限,而王衍的限制也颇多,远的不提,他的亲弟弟就吸食五石散,怎么劝说都没用。

各大世家之中,王氏吸食五石散的人最多,所以根本禁不住。

现在要禁五石散的是赵含章,而赵氏,据太医们了解,赵氏一族,上至七十老者,下至弱冠青年,无人吸食五石散。

所以他们认为这是一个机会。

这可能是百年来唯一能够禁止此方的机会了。

赵含章果然能将此法坚持下去,只是,吸食五石散的人一下没了依靠,有不少人从心里觉得他们下一刻就会得风寒死去。

虽然有相当一部分的人吸食五石散是因为沉溺声色,但不可否认,还有一些人是真的为了预防伤寒。

所以为了安他们的心,太医们正在努力研究伤寒的治疗方法,不少人叹气,“要是医圣的《伤寒杂病论》还传于世就好了。”

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因为这一百多年的战乱,早已不知遗失在何处,赵含章所能做的就是在各类报纸上发布求书的声明。

言明只要有进献的人,确定是真的,便大赏。

至今无人拿医书来进献。

所以太医们只能追寻张仲景的足迹,研究所能找到的所有医书,他们很忙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给元立治脸……

其实张太医一直有句话想说而不敢说,堂堂男子汉,元立不仅是将军,还是个酷吏,脸上带道疤痕怎么了,多吓人,多符合他的身份啊,为什么一定要祛除?

第1234章 相面

赵程也如此想,而且,他觉得脸上带疤的元立看上去更顺眼一些,他不是太医,所以他直言不讳,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因为赵程姓赵,元立看他特别顺眼,所以温声解释道:“卑下并不觉得脸上带疤难看,只是赵侍郎说破相破财,所以想修复好。”

元立最近在组建驿丞司,刚刚开始,真是哪儿哪儿都缺钱,而且他不仅公中缺钱,私下也缺钱。

要过年了,仗又打完了,同袍和同僚们最近都热衷成家。

最热闹的时候,他一天吃三场喜酒,尤其是这两天,因为朝廷封印,大家都把喜宴定在这段时间,现在他收到的喜帖,已经排到正月十六了。

想想就可怕,吃一顿酒,他最少得随两千钱。

要不是有战利品可以当些钱,只靠朝廷俸禄,光随礼他就成穷光蛋了。

他不觉得这是时机的问题,而是坚定的认为这是他破相的原因。

赵申还是有一些本事的。

所以他迫切的想要把脸上的疤痕治好。

郭璞一听,又抬头看了看他的脸,本想沉默不言的,但见元立一副奉赵申的话为圭臬的模样,便忍不住道:“他学艺不到家。”

这话突兀,在场的三人都沉默了一下,还是赵含章最先反应过来,叫元立,“还不快拜谢郭先生指点?”

元立连忙起身转向郭璞深深一拜。

郭璞坐着承受了,等他拜完才道:“你脸上这道疤的确破财,却可使你长寿贵重。”

“你一身暴虐皆聚于眉间,未曾破相前,命宫处沟纹横乱,可见你未来会死于刑伤,”郭璞顿了顿后道:“这倒与你身份相配,你手段暴虐,成于酷刑,自也可能亡于酷刑,这叫因果报应。”

“但你脸上的疤痕,看似一道,实则是两道伤,这一刀伤了你的财帛子女缘,这一刀则破了你的困境,”郭璞道:“若我是你,我一定不修复,钱财虽好,却没有命重要。”

“而且留着这疤痕你还可享尊荣,除了钱少一些,也没什么遗憾了。”

赵含章好奇,“破相还有益处?”

郭璞道:“这世上的事皆有利有弊,没有哪一样是可以完美无缺,只利无弊的,也没有全是弊端,而无益处的。”

“像他,一看就是本命不好的样子,若遇不见明主,那就是一辈子为奴做低,断子绝孙的困厄之运,可一旦得遇明主便可得权势,只是起得高,落得也狠,所以富贵一时便身首异处,不过他运气好,脸上被划了这两道,他自己的命就破了,反倒平衡了一些。”

“虽没有猛然升起的富贵,却可以长寿荣贵一生,不比大起大落好吗?”

在场的就没有蠢人,当即想到他脸上这道疤的来历。

顶着这道疤,赵含章要砍他时都要先心软两分吧?

朝臣怕是也要多容忍他一分。

这哪里是疤,这完全是把功德勋章给贴脸上呢。

元立心思电转,立刻做了决定,他不治了!

他觉得这疤挺帅的,男子汉大丈夫治什么治?

不就是缺钱吗,既然说他会荣贵一生,缺也缺不到哪儿去,最多是没有同袍们有钱罢了。

元立一瞬间想了许多,面上却没表露出来,反而说,“只是顶着这一道疤,怕是不好寻媳妇,还请女郎为我做媒,选一贤良女子为妻。”

哪怕是要亏财,他也得回一些本,成亲就是一条不错的回本路。

赵含章一呆,她上哪儿给他找媳妇去?这个业务她不熟啊。

“你有心仪之人吗?”

元立垂眸想了一下道:“女郎身边的听荷姑娘便极好,不知我可有幸……”

赵含章:“你倒挺会选,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听荷的审美随我,结婚这种事还是要两厢情愿才好。”

元立应道:“是,听荷姑娘若是不喜,女郎身边的其他人也可,卑下想,女郎身边的人见识总比其他人强些,哪怕只学得女郎一丝,也是极贤慧的人了。”

赵含章听得骄傲不已,却谦虚道:“我不行,但我身边的人的确贤惠的。”

赵程直接扭头看向一旁,懒得再看二人,这一看便看到一张图,上面还有大半张他看不太懂的算法。

虽然算法不懂,但图上画了四组图形,一组四方的图形上扣着一个半圆,还有三个圆球排成一列,其中一个圆球中还套着一个圆,他之所以认得,是因为那两组四方上扣圆和大圆扣小圆的图太明显,这不就是一直在争论的天圆地方和浑天说吗?

赵程见它被随意的丢弃在一堆纸张间,便以为它不重要,于是随手取出,问郭璞,“郭先生这算的是什么?”

郭璞看到他扯出来的东西,吓了一跳,连忙扯过要收起来,“这还未算定,不可拿。”

赵含章瞥了一眼,扫过那些熟悉的算法,微微皱眉,“将有日食?”

郭璞一愣,眼睛大亮,“大将军也会算不成?”

赵含章伸手接过看了看后道:“看庭涵算过,于是跟着学了点,我以前读书学的……还得差不多了。”

她当音乐老师时,多涉猎音乐和文史类的书籍,而等到去做图书管理员,更是多看文史哲学类的书,偶尔看一些经济类型的书,像这种运用到大量几何算法的天文,她几乎没有接触。

虽忘得差不多了,但图形摆在这里,再加上旁边眼熟的算法,赵含章大略可以看懂,她微微皱眉,“日食?”

她在脑海中快速回忆以前“看”过的魏晋时期的书籍,此时历史已和史书上的大不相同,但人文可以变,天文和自然气候应该变化不大。

她只知道明年三月会有暴雨,影响极大,若是先帝还活着,明年当为永嘉六年……

永嘉六年,永嘉六年……

“算得出来是何时日食吗?”

郭璞:“只是推测,还未确定,这算法是傅尚书临出门算的,可我们意见不同,所以闹掰了,现在我自己算,不用他的算法。”

赵含章好奇:“为何闹掰了?”

郭璞:“他坚持地星是独圆,我们道不同,所以不相为谋。”

赵含章虚心请教,“所以先生以为?”

郭璞叹息,“我自然与先师张平子持一样的观点,不然也不会和傅庭涵做这浑天仪了,但天圆地方学说一直不灭,到现在都是主流。”

“本来我们地圆一说就是夹缝里生存,偏他还说外面那层圆是一层空气,非实壳,所以我们就闹掰了。”

第1235章 基础不同

张平子即张衡,隔着两百年的时空,郭璞单方面拜师张衡。张衡认为天地就跟鸡蛋一样,天如鸡子,而地如蛋黄,所以天地是大圆套小圆。

他们这属于大学说里面的小学说分歧,都认为天地是圆的,但对圆的细节定义不一样。

赵含章觉得,他们完全可以求同存异嘛。

“……在这一点上我是赞同庭涵的,但不论是双圆还是单圆,我们可以先将争议放在一边,反正都是圆,为何不先算出日食的时间呢?”

郭璞:“不行,这是学术之争,怎可糊弄?他要是不承认双圆,我是不会和他算这个的。”

赵程道:“地星怎会是圆呢?若是圆,那我们如何能站立?地星就应该是天圆而地方。”

这位又是另一种学说了,郭璞激烈的反对,“你不能因为眼睛看到大地是平的,就认为大地是平的,你这论点,连傅庭涵都不如。”

赵程:“你说地是圆的,你又有何证据呢?连张衡都拿不出证据来。”

郭璞被噎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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