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赵含章意外的是,这其中有两个人穿的是普通的麻衣,和为首穿着甲衣的王衡等人不一样。
傅庭涵眼尖,骑马上前,将人的领口扯开,露出里面的里衣来。
他微讶,扭头和赵含章道:“是绸缎。”
“绸缎啊,”赵含章打马上前,“就是王衡都穿不起用绸缎做的里衣吧?”
她也不避讳,直接用剑去挑起那个中年文士的下巴,打量片刻后问道:“这是哪家的世家公子?”
中年文士青白着一张脸没说话。
赵含章就挥手让人把这俩人拖下去,然后扫了一圈被拉出来的两百三十八人,直接道:“全砍了,将尸首给我挂到城楼上,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解下收殓!”
“是!”
当着两万多乱军的面,赵家军将这两百三十八人全砍了脑袋,血顺着道路往下流,流到他们的膝盖前,所有人都脸色发白。
但这还没有完,赵含章没有走,她就站在城前盯着他们看,大声的宣告道:“谁若敢再为权势前程谋我百姓性命,不论是谁,匪首,诛族!从者,凡有权者,斩!”
乱军胆寒,而赵家军以及祖逖带出来的祖家军皆大声应和,激动万分!
左敏也跟着目光炯炯的盯着赵含章,举着拳头跟着喝喝大叫。
祖逖呼出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回头时就看到他兴奋地通红的眼睛,祖逖:……
他默默地回头,并且打马往前走了几步,远离了他。
一直沉寂的武邑县城门终于缓缓打开,十几个人人影从远处跑来,为首的一个身着县令官袍,衣服和脸上皆是血,眼睛通红,眼底漆黑,她一口气跑到前面,看到赵含章,膝盖一软,跪伏在地,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地上,声音几不可闻:“女郎,女郎……”
赵含章上前将她扶起来,按了按她的肩膀赞道:“不错,你守住了武邑城。”
赵乙贵扯开嘴想笑着回应,但想起死去的两个同窗兼同僚,眼泪又忍不住簌簌落下,脸上的表情很是难看。
赵含章却不嫌弃,还抬手给她擦了一下脸上的眼泪。
赵乙贵忍不住抽泣出声,差点扑进赵含章怀里痛哭起来,想起这是在外面,这么多人在跟前,此举不仅会让自己失去威望,也会让女郎丢脸,于是又生生把眼泪憋回去。
她努力的冲赵含章咧开嘴笑,然后侧身请赵含章进城。
第959章 赵甲适
赵乙贵,乙班学习最好的一个女学生,她在一个月前被赵含章选为武邑县县令,和赵乙诚,赵甲适等人一同从燕国南下赴任,也刚到任不过半个来月。
这三人,皆是孤儿,已经淡忘了自己的姓氏,所以在学堂表现优异得到奖赏时选择了跟赵含章姓赵。
学堂里有很多孤儿选择随赵姓,赵含章知道,这是汲渊为她固心的一种方法,但因为这层牵绊,她是真的更疼爱这些孩子的。
她还知道,赵乙贵和赵乙诚互有好感,再过几年,他们说不定会成一家人,所以她才特意把他们安排在临县,为的就是方便他们联络。
一进到县衙,赵乙贵就跪下,哭泣道:“女郎,赵甲适和赵乙诚死得冤枉,此次乱兵起得又快又猛,不像是临时便能到达的程度。”
赵含章点头,让她起身说话,问道:“你们查到了什么?”
赵乙贵起身抹了抹眼泪,道:“乱军速度极快,从突然起事到打到武邑县来,只用了三天时间,我是因为有赵甲适和赵乙诚提醒,又有阜城缓冲示警,这才守住武邑县。”
三人之前虽然都在衙门里做过实习,但做独当一面的县令却都是第一次,三人既是同一个学堂出来的同窗,又都被赐与赵姓,感情自不一样,所以时常联络。
三座县城成三角形,皆在临县,相距不远,三人隔三差五的交流经验,蓚县气氛不对,赵甲适隐有察觉,他分别写信给赵乙诚和赵乙贵,“以工代赈一事,大部分百姓都能接受,予者虽少,但能让做工的人活下来,可每日所支粮食却很难养活除自己之外的家人,发下去的粮种常被偷盗和吃掉,我只能严惩,并晓之以理,可成效甚微,县内依旧有不少人心中怨愤,加之每日县内还是有饿死之人,百姓心中怒气一日甚是一日。”
“我想尽了办法,但大蝗过后,草木皆无,连牛马身上的毛都被蝗虫啃噬殆尽,如此情状,我实在无能,幽州情况更甚,女郎已经给了我们赈灾的粮食,再舔着脸要不过是将难处转嫁于女郎,六州皆受灾,而兵祸才消弭,女郎又从哪里变出粮食来援助我等呢?”
赵甲适写到:“我只能一再的安抚解释,希望百姓与我再忍耐一番,待豆瓜菜蔬成熟,好歹能填补一阵,他们分明听了进去,怒气稍减,但不知为何,第二日却又开始增怨,我怀疑有人在利用灾祸迷惑人心。”
赵甲适写这封信,一是想赵乙诚和赵乙贵给他出出主意,二来是让他们也多注意一下县内的情况。
赵乙贵抬手抹掉脸上的眼泪,和认真看信的赵含章道:“这封信收到后不久,我便突闻蓚县大变,赵甲适他,他出城安抚闹事的乱民,结果被身边一个叫王衡的小吏所杀,蓚县反了。”
“我便知道,他所疑不错,一定是有人在利用灾祸迷惑人心,他一定是查到了什么,我便要组织人过去救蓚县,却没想到他们那么迅速便能拉起两万人的乱军,当日便朝阜城攻去。”
两万人,那是什么概念啊,刚经历过灾祸的武邑县城内都没两万人,大多数百姓是散于城外的各庄、各村,居于城中的,目前在册的只八千多人而已。
茫茫田野,走半天都未必能碰上一个人,而王衡竟然能在这么短时间里拉起两万反军。
赵乙贵当时便觉得不好,当即就派人去阜城,又派人去信都求援。
之前在打仗,祖逖在冀州各县并未留下驻兵,所以各县只有衙役和兵丁百人不到,全是日常所需的人手。
赵乙诚守城守了两日,最后让城中的官吏带上不少妇孺逃往武邑县,他们刚出城没多久,乱民便攻破城门,赵乙诚守城而死。
赵乙贵便借着赵乙诚替她争取的到的这两日鼓动百姓,迅速的成立了一支守城军,又加固了城门,准备了不少守城所需的石头和箭矢,这才坚守到赵含章到来。
这也是她的运气,正好遇到赵含章他们南下回来。
赵含章将信折好,伸手按住她的肩膀,低声道:“你们都是好样的,你放心,我不会放过背后鼓动之人。”
说话的功夫,傅庭涵已经带人把乱民都统计好了,也都搜了一遍,他翻了翻递交上来的几封信,只觉得心头巨跳,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转身带上这些信去找赵含章,“你看。”
赵含章伸手接过,发现是她这段时间写给赵铭和汲渊的信件。
她眉头一蹙,问道:“送信的人呢?”
“都死了,从大军回朝那封信开始,所有从北地发往豫州的信全被拦截了。”
赵含章气笑了,“好啊,这是桃子成熟了,来摘桃子的。”
傅庭涵很担心豫州,“皇帝那里恐怕生变。”
赵含章垂下眼眸想了想道:“他们此时在蒙县,距离陈县不远,有荀修在,应当不会有事,铭伯父和汲先生也不是吃素的。”
赵含章说到这里一顿,眉头紧皱起来,“荀修……”
傅庭涵看着她,赵含章也抬头看他,俩人对视一眼,皆有些不安。
赵含章攥紧了手中的信,最后冷哼一声,“管他是谁,我也不是只会笑,不会怒的人。”
她扭头问左右,“范颖现在何处?”
跟着赵含章的亲卫立即躬身答道:“范长史还在并州。”
赵含章便道:“让她改换路线,到冀州来,今年受灾的六州,准许她巡视之权,不仅稽查官员,亦要收集民声,注意民间动向。”
“是!”亲卫记下。
想到刚才没砍掉的俩人,赵含章扭头对傅庭涵道:“你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我再去看两个人。”
傅庭涵大约知道她要去看什么,也不要求跟从,点了点头叮嘱道:“气大伤身,你也不要太生气。”
“我知道,”赵含章随口应了一声,但看到那两个被吊着的人时还是忍不住怒火一簇一簇的往上冒,她冷笑着上前,围着俩人看了一圈,问左右:“他们没招吗?”
第960章 残暴不仁
左右亲卫羞愧的低头,禀道:“用了三道刑,还是不肯开口。”
赵含章就让人把他们放下来一些,脚尖触碰到地,却又不能完全站住,这让他们晃了好几下,最后还是借助被吊着的手臂才能平衡住身体。
赵含章站直了身体只比他们略矮一些,但他们低着头,倒显得比赵含章还矮小。
她接过亲卫手中的鞭子,将人的下巴抬起来仔细打量,片刻后退开两步将人上下打量一遍后轻笑道:“你们运气好,我的爱将元立此时不在北地,不然可以让他好好的招待一下你们;你们运气也不太好,惹恼了我,偏我没多少耐心。”
“不肯张口?这有什么要紧呢?”赵含章偏头道:“去找个擅描摹人物的人来,将他们两个人的脸给我画下来,江东、中原和江南找去,找出来了,我让你们全族与你们团聚如何?”
俩人眼球一颤,但都没说话。
赵含章后退几步,坐在亲卫抬来的椅子上,问道:“人找来了吗?”
亲卫低声应了一下,出去,不多会儿就带进来一个身形佝偻,脸色阴沉的人,他躬身道:“这就是县里的刽子手。”
赵含章颔首,对他道:“选一个,凌迟了吧。”
刽子手一愣,连忙跪下道:“使君容禀,小的只会砍头,绞刑和腰斩,不会凌迟。”
“不打紧,”赵含章道:“就从手臂开始,片鱼知道吗,我也不需要你真的凑够一千刀再让他死,你能片多细的肉就片多细,片完了手臂上的,就片胸前,两股,大腿上的,这几处肉都多,只小心些,别让他立时死了就行。”
赵含章说完抬头冲吊着的俩人笑道:“说不得片到一半他愿意招供了呢?”
俩人脸色煞白,依旧不相信素有仁德之名的赵含章会这么做。
赵含章却是一挥手,当即有人搬来两张木板架上,然后把人接下来,衣裳一剥就绑在木板上,俩人剧烈的挣扎起来,大声叫喊道:“赵含章,赵含章,你如此残暴不仁,天下不会持久的,此事若传出,你必备唾骂!放开我,放开我,我是士族,你们岂敢这么对我!”
赵含章充耳不闻,见刽子手两股颤颤的不敢上前,她便去刑具那里挑了一把锋利的小刀递给他,笑道:“去吧,你要是能把人片下十片肉而不死,我给你一斗麦,十片之后每增加十片,我多给你加一斗麦,直到他死,或者招供为止。”
刽子手一听这个可就不怕了,双眼一亮,立即接过小刀。
他是武邑县人,他已经饿了很久,很久了,家里已经饿死了五人,如今只剩下一个孙子和一个孙女,他们也快饿死了,粮食,粮食……
县令虽以工代赈,但他一个人要养活三个人还是很困难,一家三口随时都在饿死的边沿。
只要给他粮食,别说只是让他片人,就是让他片鬼,片神他也敢!
刽子手上前,左右看了看,便选了左边那个壮一点,胖一点的,对方看见刽子手冲他走来,惊恐的哇哇大叫,身子不由奋力挣扎,想要逃开。
但他身上绑了绳子,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徒劳的哇哇大叫。
刽子手皱眉,觉得他太吵了,但见赵含章没有阻止他的意思,便只能忍受这个噪音,上前一把按住他颤抖不止的手,“别挣扎了,你这样挣扎,血会流得更快,会死得更快的。”
他只觉得一只冰冷的手触摸在他手臂上,他浑身发颤,惊恐的大叫。
刽子手见不能说服他,只能叹息一声,按住他的手臂,小刀便顺着臂膀往下轻轻地割下一片肉来。
看着还挺顺滑,但刽子手知道,这刀不是很锋利,中途凝滞了一下,所以割下来的肉有点大块。
疼痛迟一步到达他的神经,他看到刽子手将一片肉啪的一声丢在木板上,他只是一偏头就能看见。
他一下瞪大了眼睛,惊恐的抽搐了几下,头一歪就昏过去了。
刽子手瞪大了眼睛,连忙去摸他的鼻息,见他还活着,立即松了一口气,都不等赵含章开口,他就拿刀狠狠地戳了一下他的脚板,将人戳醒后道:“不许死,也不许昏,你最少得给我挣三斗粮,三斗粮……”
旁边那人已经吓得便溺,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
赵含章看到,便对刽子手道:“继续吧,今晚若拿不到口供,就得把俩人都片了,你手艺再差,一个人怎么也能片一百刀吧?”
说着话,亲卫找来了擅长画人物的人,赵含章就让他们在一旁画,“快些画,死人和活人也是有区别的,等一会儿他们要是死了,可就不好看了。”
俩人应下,他们是在后勤的文书,一直跟着范颖的,也一直跟着赵含章,从未见过她如此,一时握着笔的手也有些发颤。
刽子手按住人继续片,这一下连着片下八片,眼看着就要拿到一斗粮了,躺在木板床上的人察觉到他按向他的胸前,立即惊恐的大叫道:“我招,我招,我叫史柏,太原人,我是受命,受命来阻你回豫州的,最好,最好北地再起叛乱,拖住,拖住你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