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赵将军才提醒您仁心爱民非一日之功,”张宾笑道:“主公不如放宽心,少听那些怨怼之言,尽好刺史之责便可,只要您将他们当自己的孩子一般对待,总有一日怨怼之心会消除,您便可为真正的幽州之主。”
石勒闻言目光幽深,问道:“孟孙,赵含章如此霸道,她果真能容下我们在幽州经营吗?”
张宾就哈哈大笑起来,反问道:“主公雄才,为何只看到一州之地,为何不想着谋一万世名臣之功呢?”
他要是说万世之功呢,石勒就会想到造反,可他说的是万世名臣之功,石勒想到的就是……“你是说从龙之功?辅佐赵含章登基为皇?”
张宾但笑不语。
石勒就思考起来,也不是不可以,文治他比不上那些读书人,但打仗还是可以的,焉知他不能做个尚书太尉之类的?
石勒想到此处心头火热起来,若能为盛世太尉,他也算不白来世间这一遭了吧?
想到他与司马家间的仇恨,石勒眼中燃着火光,不错,把司马家的江山抢过来,哼,还真以为这天下是谁都能坐的?
要是司马家都配在这个位置上,那阿猫阿狗都可以上位了,就应该让赵含章反了它!
石勒立刻顺着改变目标,他要鼓动赵含章造反,他要做太尉,要做名臣!
不过,当下他还是得有自己的势力,于是和张宾道:“将羯人迁徙到幽州来,我们先经营好幽州,哼,拓跋猗卢想要据代郡望幽州和并州,却不知赵含章早防着他了,他们这兄妹情连我们的君臣之情都不如。”
张宾也表示认同,“赵将军更信任主公。”
石勒自得起来。
他比不上北宫纯,难道还比不上拓跋猗卢这个半路出现的兄长吗?
赵含章正在和她的半路兄长寒暄,拓跋猗卢问她,“越石呢?”
赵含章笑道:“二兄去徐州上任了。”
她当然不可能把人都留在狐奴县了,刘聪一死,该回撤的回撤,越多的人留在北方,消耗的粮草越多,她在狐奴县的这半个月就是安排北地事宜的,刘琨带着一队亲兵和任命书直往徐州去了,季平带两万兵马落后一步。
北宫纯则和令狐盛去晋阳上任,他会把刘琨的父母家人送到徐州去与他团聚。
拓跋猗卢:“……侄子刘遵还在代郡,越石怎能不与他作别呢?”
赵含章不在意道:“伯父亦是父,在刘遵侄儿心里,大兄和二兄是一样的,他有大兄照顾,二兄也放心。”
又道:“大兄要是不放心,让刘遵侄儿去徐州找二兄就是,我愿派一队亲兵随从。”
拓跋猗卢就不说话了。
刘遵是刘琨给拓跋猗卢的人质,去年就被派到了代郡,轻易不能离开。
刘琨人在晋阳,这个质子便很有用,而现在他跑去徐州当刺史,距离代郡上千里,这个人质还有什么作用?
威胁八竿子打不着的北宫纯吗?
拓跋猗卢觉得自己有些生气。
他觉得他被骗了,他出了这么多兵马跟随赵含章折腾,结果他只是得了一个改郡为国和封世子的好处,她把刘琨调走,他从前的布置全白费了,连手上的人质都成了废棋。
赵含章似乎未曾察觉,拎着酒给他倒了一碗后笑道:“大兄得了许多金银回去,不知可想好怎么花了?”
拓跋猗卢才想起来,他这次后半段是被雇佣,赵含章可是承诺给他不少金银的,他脸色好看了些,问道:“三妹有什么建议?”
赵含章就向他推荐精美的琉璃制品,绸缎丝绢,瓷器等美器华服,全部都来自于中原。
拓跋猗卢都想要,但他更想要的是赵氏武器。
赵含章脸上表情不变,眉宇间却带了丝锋利,她笑道:“兄长也知道,赵家军几十万数,尚不能自足,所以赵氏武器从不外售。”
拓跋猗卢脸色不太好看。
“不过,”赵含章笑道:“若是兄长开口,我便是再难也会挪出一些来,不知兄长想要什么武器,各要多少数?”
拓跋猗卢脸色这才好转,想了想道:“我要五千马刀,五千长刀和五千长枪。”
赵含章冲他扬起笑脸,然后拒绝了他,表示产量有限,这三样她都只能出售一千。
拓跋猗卢皱皱眉,和赵含章道:“你我兄妹就不必客套了,直说吧,每样两千数,你可能给?”
赵含章皱了皱眉,叹息一声后道:“好吧,既是兄长开口,我再难也会想办法达成的。”
拓跋猗卢心情才算好一点。
第952章 谈判
赵含章亲自将拓跋猗卢送到大营门口,目送他离开,赵宽没走,而是留下来听赵含章吩咐,看他离远了才问:“使君一直不允许赵氏武器外售,为何对拓跋族一再例外?”
之前她便送给他们一批武器。
“上一次是为了他拿起武器替我打幽州,这一次嘛,”赵含章目光幽深,“鲜卑三部,近百部族,还有乌桓散落各处,你不觉得他们应该统一吗?”
赵宽一凛,连忙道:“使君,若他统一三部,只怕下一个被攻打的就是我们了,三部统一不如不统一。”
赵含章轻轻笑道:“你所虑不错,前提是他们得打起来,不打起来的三部与统一的三部有何区别?”
至于统一以后拓跋部会转而向南视他们为敌,那也要统一之后再说,以历史给的教训以及她的眼光来看,拓跋猗卢会自己作死的。
所以她得在他作死前多用一用他。
赵宽见她坚持,不知该如何劝她,有些抓耳挠腮起来。
赵含章思绪已经跳到另一边,扭头和他道:“武器的事让秋武去做,你准备准备,我想让你去青州上任。”
赵宽惊讶,“青州,那洛阳……”
赵含章道:“洛阳我打算另选贤才,你去青州是做刺史的。”
赵宽瞪眼,“可青州刺史不是祖将军……”
“改了,”赵含章平淡的道:“祖逖为冀州刺史。”
说罢还瞥了一眼赵宽,“你防不住拓跋猗卢,何况,幽州还有石勒,你去青州吧,我有事让你和令蕙做。”
赵宽虚心请教:“孙娘子的职位是?”
赵含章冲他微笑:“光州刺史!”
赵宽:……
前不久他爹娘又给他写信催婚了,催的依旧是他和孙令蕙,孙令蕙这两年仕途顺利,在女子中的官声仅次于一直紧跟在赵含章身边的范颖,他娘还是最满意孙令蕙,加上姑母也在催孙令蕙,于是两家就又有了结亲的意图。
赵含章这一委派,他不知道父母怎么想,但他知道,他和孙令蕙是不可能了。
说真的,赵宽悄悄松了一口气,他对孙令蕙更多的是兄长对妹妹的友爱之情,男女之情,还真没有。
赵宽对赵含章咧开嘴笑:“我听使君的。”
赵含章便笑着点了点头,和他道:“去了青州,你和孙令蕙要互帮互助,这地方极为紧要,我有许多事会用到青州和光州。”
但是什么事并没有说。
赵宽应下。
赵含章就去找祖逖,将冀州刺史的任命书给他,笑道:“待和谈结束,士稚就去信都吧。”
信都是冀州治所,在赵国。
祖逖目光明亮的接过任命书,应下。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赵含章,“大将军没来前我就在想,北有石勒,西有拓跋猗卢,那段氏又雄踞辽西,不知多能耐的人可以守在冀州?”
赵含章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赞赏的看着他道:“普天之下,除北宫将军外,唯士稚一人可以。”
祖逖夙来钦佩北宫纯,将其引为知己,听赵含章将他们二人放在一起论,也不由的开怀大笑起来。
俩人对着大笑,笑声传出老远,赵宽、赵实和卫玠、傅庭涵等人听到,都不由的扭头看向大帐,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这么高兴。
祖逖亲自将赵含章送到主帐,然后才自己回去,左敏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特别好奇的问他,“将军,您跟赵将军谈了什么这么高兴?”
祖逖就说他,“以后不许再口呼赵将军,要称大将军。”
左敏:“那不是她自封的吗?”
祖逖便扭头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看,左敏一凛,立即改口,“大将军。”
祖逖这才满意,道:“我可以不做晋臣,却一定要做天下臣,天下臣,安天下者,而如今能安天下者,非赵氏莫属,所以你对赵氏尊敬一些,以后对赵实也不可太过苛刻。”
左敏张了张嘴,只觉得赵实是走了狗屎运,不过是投生的好,得了赵姓罢了。
等左敏回过神来,祖逖已经回帐,他的问题也没得到答案。
祖逖知道轻重,并未将职位变动告诉第二人,至少在拓跋猗卢离开前,他是不会大肆宣扬的。
赵宽送过去的国书被段氏收了,段务目尘招来儿子和下属们商量,最后还是决定和谈。
因为,王浚没死之前他们都没打过河去,现在王浚死了,他们更不会打过去了,除非赵含章欺负死他们。
双方约定在河边见面,赵宽定的是河这边,段氏觉得不能听他们的,所以开口定在他们这边。
按照规矩,这一刻就不能让,需要来回的扯皮,但赵含章实在不想在这里耽误太长时间,于是让赵宽顺着河流去找了一段最窄,水最浅的河道,大家就隔着河流谈好了。
别说,赵宽还真找到了。
幽州大旱,连黄河都断流了,何况这一条河呢?
所以很轻易就找到了,水浅的地方,人可以踩着石头蹦过去,所以双方站在对岸也是可以谈判的,只要为首的两位不觉得寒碜就行。
赵含章不觉得寒碜啊。
傅庭涵请她穿上甲衣,她非常顺从的穿了,然后再在外面套上外袍,这就带上赵宽、祖逖、石勒和卫玠傅庭涵一起去谈判。
赵宽和卫玠是吵架去的,哦不,应该说是谈判去的,石勒嘛,他要去见一见段务目尘,毕竟将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会是邻居,祖逖和傅庭涵则是去看热闹的。
本来拓跋猗卢也想去的,但赵含章觉得去的人太多会吓到段务目尘,因此请拓跋猗卢在山上远远地看着他们就好,不必近跟着看。
于是,赵含章在河边见到了段氏一群人。
段务目尘看看她身边的石勒和祖逖,再微微抬头看向对面山上毫不掩饰自己踪迹的拓跋猗卢,脸色微黑,但没说什么,领着儿子上前。
赵含章下马,走到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含笑看着对面的段氏父子。
段氏父子皱眉不语。
卫玠摇着扇子慢悠悠的道:“见了大将军不拜吗?”
他道:“王浚谋叛已死,大将军向陛下求情,已饶恕尔等,今日来看,几位似乎不领情。”
段务目尘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坚持以前的决策,继续交好晋国,于是上前躬身行礼,“末将段务目尘拜见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