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因为见识过刘琨这美妙的日子,拓跋猗卢才改了主意,带着大军留在代郡,还把亲眷族人都给迁徙过来。
哦,对了,代郡距离晋阳特别的近,晋阳北边就是,来一趟快马一天半,来回三天的功夫,所以拓跋猗卢经常来找刘琨玩。
每次来,他都会受到盛情接待。
这一次,音乐会没了,美酒没了,连肉的种类都少了。
拓跋猗卢仔细一观察,发现刘琨自己的音乐会也没了,美酒和肉也都大大减少。
这……
拓跋猗卢心中快速的翻滚过各种念头,最后汇聚到脸上时只剩下心疼。
他心疼的看着刘琨,和他道:“弟弟若有难处,只管和兄说,兄能帮的,一定帮。”
刘琨能有什么难处?
他眼睛微亮后又黯然道:“此时弟弟只有一个难处,便是王浚之祸。”
他叹气道:“朝廷将冀州交给我治理,含章因此为我奔波,但我还是没能守住冀州。”
刘琨想请拓跋猗卢出兵,帮他收回被王浚占去的冀州之地。
拓跋猗卢目光闪了闪,和他道:“开春时,兄才和乌桓打了一场,虽小胜,却也损失巨大,我那孽子不逊,我便将他分了出去,又出去一拨人,所以这一时半会凑不出足够的兵力来。”
他道:“我看晋阳之危已经解除,小妹又在此处,你何不趁此机会修整一番,待我和小妹都重整军队,到时一定助你。”
刘琨:“如今匈奴入幽,王浚受牵制,正是发兵收回失地最好的时刻,再拖下去,怕是他从匈奴处脱身,我们再想出兵就难了。”
刘琨虽然打仗不行,但那属于战术问题,战略来说,他还是很有头脑的,每次大方向上的认知都没错,只不过一上战场就输罢了。
他觉得,十年内,不会再有此时那么好的机会了。
刘琨觉得赵含章一定会出兵,但她的兵力大部分被匈奴牵制,可以借给他的有限,要是拓跋猗卢肯帮他,那冀州的事就十拿九稳了。
拓跋猗卢只推脱,还道:“此事得问过小妹。”
然而他会问吗?
不仅他不问,他还得在刘琨问之前跑掉,不然赵含章提起来就不好回答了。
于是他当即告辞,美其名曰:“兄回去点兵,看能给抽调出多少兵力来,你且等我好消息。”
刘琨惊喜的连连点头。
赵含章一听说拓跋猗卢要告辞,说要回去点兵帮助刘琨,当即冷笑道:“这一去怕是一年内都不会再上门了,不落在纸上的盟约毫无用处。”
她对范颖道:“去告诉拓跋猗卢,就说我留他再多住两日,再过两日,我有一批精良的武器送到,这一次与两位哥哥结拜,我没有好的礼物,这批武器便算作给两位兄长的礼,到时候大家分了。”
一旁的明预眉头微蹙,而后松开,问道:“使君是要拓跋部拿着这些武器对战王浚吗?”
赵含章摇头,“王浚用不着他,我要他去打匈奴。”
她道:“刘聪与我有死仇,他心胸狭隘,必不敢降我,哀兵之下战力凶猛,论骑兵营的战力,我们赵家军还是稍欠一层,北宫将军需要人策应,拓跋部就是一个好选择。”
明预:“那王浚一部使君打算全部交给石将军?”
“还有祖逖,”赵含章道:“张宾计谋了得,而石勒凶猛,他们君臣二人相得益彰,而祖逖兼具二人之能,他们三人合作,里应外合,区区王浚不在话下。”
她道:“我已经让汲先生提前部署,现在王浚一定起了反叛之心,幽州的士绅可不会由着他糊弄。”
明预道:“使君既然如此看重石勒,那就应该恩威并施,您之前已经扬威,此时应当施恩了。”
“拓跋虽为您的义兄,但毕竟不是您的人,您都肯给他们上好的兵器,怎能少了石勒呢?”
赵含章这才想起自己的疏忽,连忙道:“多亏先生提醒,差点酿成大祸。”
她扭头对护卫在一旁的曾越道:“你打马去迎胡直,让他提前分出一半的兵器来,悄悄送往大营交给石将军。”
曾越应下,亲自去办这事。
虽然晋阳以南的部分都被收复了,但江河宽阔,山高林密,藏在其中的匪徒以及敌对势力依旧不少,所以每次后勤运输都很重要。
第919章 心悦诚服
这一次运送的兵器是用的西平的两座铁矿,从西平兵器坊押送过来的,所以由胡直押运。
曾越拿着赵含章的手书找上胡直,从他那里分出一半兵器来,悄悄的送入城郊大营。
石勒听说,屁颠屁颠的跑去看。
他试了一把刀,刀口锋利且厚重,砍在一个士兵手中的刀上,对方的刀立即豁口了,他连忙查看自己手中的刀,发现刀口一点印子也没有。
他又跑去试枪,往木桩子上试,他力气大,刺过去一下一个窟窿,拔出枪来时却很顺滑,少有凝滞之感,他觉得这一枪就算扎在骨头上也能扎穿,而且拔出来时一定不卡枪。
石勒高兴的开怀大笑,他在刘渊手下效命多年,但除了打仗时对方支援一些粮草外,其余时候都是自给自足。
粮草如此,更不要说武备了,那都是自己想办法。
石勒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就是个不识字的武人,手上能用的人有数,打仗还行,搞军备是真的不行,所以他准备武器的方法就是抢。
抢晋军的,抢土匪的,甚至悄悄的抢同盟的。
他和王弥后期为何会闹崩?
其中一部分原因不就是抢东西吗?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上面给的军备武器,还是如此精良的军备武器。
张宾也高兴的像个孩子一样,乐陶陶的跑来找石勒,“主公,我清点过了,这里面还有三千盔甲,全是上等货,崭新的!”
石勒立即去看,从箱子里拿起一副盔甲来。
盔甲是皮制的,很韧,在胸口,腰腹和膝盖等重要位置都包裹了铁片。
他仔细地摸了摸,铁片包在皮中,很薄的一片,看着似乎起不到多少防护作用,但他扭头看了一眼他才试的刀,便知道不能小看了这一片薄薄的铁。
而且如此一来,盔甲轻得很,不影响动作。
石勒握紧了手中的盔甲,严肃的道:“将盔甲收好,悄悄发给精骑兵,让他们在外面再套一层破布衣裳,不要让人发现。”
张宾应下。
石勒摸着盔甲感叹道:“我要是早有这东西,赵含章当初那一刀未必能捅我这么深。”
张宾没说话。
石勒神情复杂不已,“你说的不错,赵含章的确比汉主强,如此信任,便是汉主也做不到,更不要说刘聪小儿了。”
张宾低声道:“怕是天下间无人能做到这一点,主公,您不愿侍晋,但赵含章未必一直是晋臣。”
石勒记恨晋国士兵掳他为奴的事,所以不愿侍晋,在见到刘琨之前,他也很钦佩刘琨这人的,他就不止一次的写信给石勒,招安石勒,许出来的好处不比刘渊给他的少。
但石勒从不心动,为什么呢?
一是因为晋没有明主,二就是他一直记恨被掳为奴的事了。
石勒捏着手中的盔甲脸色几度变化,最后道:“她若不负我,我也不会负她!”
张宾就松了一口气,当即灿烂的笑起来,“主公,赵宽今日带兵去矿场抓人,您要不要去掺一脚?”
石勒:“不了,给赵含章一个面子,那矿场里的东西就给她吧。”
他之前抄家拿了不少好东西,那些可都是直接的钱粮和容易变现的东西。
那矿场虽是铜矿,但要变成钱还得炼铜,还得铸造,太麻烦了,给赵含章吧。
“要做戏未必需要抢掠财物,”石勒目光落在这一箱箱好东西上,道:“她给我桃子吃,我怎么也要回她一个李子。”
张宾:“……主公,是投桃报李,她给您的是李子,您给她的是桃子。”
石勒就瞥了他一眼道:“我又不傻,她只给我李子,我最多回她一颗杏,怎能给她那么大个的桃子呢?”
张宾:……行吧,您高兴就好。
石勒清完武器,宝贝完了才问,“剩下的兵器送入城中了吗?”
“送了,主公此时去,说不定能赶上他们分礼物。”
石勒立即轻手轻脚的放下手中枪,大手一挥道:“走,我们看戏去!”
两天前说要离开的拓跋猗卢没有走,一听说赵含章要送他武器,他说什么也要在这里多留两日。
两天的时间里,赵含章不仅和这位结拜兄长更亲近了些,和他两个儿子也更熟悉了一点。
说真的,她至今不理解拓跋猗卢尤其偏爱小儿子的原因。
论外形,好吧,拓跋比延是比较白,但草原民族的审美主流不是雄壮吗?
有一说一,她觉得小麦偏黑肤色的拓跋六修比拓跋比延更美,有一种雄壮和力量的美感;
论才能,那更不必说了,虽然只相处短短五天不到的时间,但她考校过俩人的武艺和理政思想,没办法,拓跋六修不识汉字,也基本不读书,她想考校一篇《论语》都不行。
但不管是从武艺,还是管理下属的方面看,拓跋六修都完爆拓跋比延。
再论孝顺……
好吧,拓跋六修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别说哄总是对他恶言相向的父亲了,对她这个新姑姑也是板着一张脸,没多少表情。
相比之下拓跋比延就要活泼得多,她和拓跋猗卢结拜五天,他就叫了她五天的姑姑,嘴巴可甜了。
但赵含章是那种会因为嘴甜就偏爱一个人的人吗?
那当然是了,但再偏爱,也不至于失智,像拓跋猗卢这样凶恶的对待另一个儿子。
所以她凑准了时机劝说拓跋猗卢,“兄长,虽说我们兄妹二人已结拜,但我认为父子之间还是您的家务事,我不该多嘴,但这几日看下来,我实在不想兄将来后悔,也是心疼我那大侄子,所以哪怕讨嫌也要说一句,您该对六修公正一些。”
拓跋猗卢一听,脸色当即沉下,道:“小妹不知,那孽子只是此时做出乖顺的模样,其实私底下对我忤逆不孝,我真是看他一眼都觉得嫌恶。”
赵含章一听,忍不住叹息道:“父子之间何至于此,我看他对兄长尚有孺慕之情,只不过为人严肃,不擅表达罢了。”
“为人父母者,对孩子多一些包容才是,”她道:“兄何不试着与他长谈一番,或许可以解开彼此心结呢?”
拓跋猗卢直接拒绝,并且沉着脸起身告辞,“等下午兵器到了,我再来和小妹叙话。”
说完就走。
赵含章叹息一声,起身转过回廊就看到面无表情站在柱子后面的拓跋六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