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魏晋干饭人 — 第459节

赵仲舆只觉得脸被烧得通红,他刚刚才厚着脸皮请赵含章把他带回豫州,结果转头他就给他闹这么一出,“你想做什么?宣扬你被侄女打成重伤,让人骂三娘忤逆不尊长辈是吗?”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对我们二房有什么好处,对赵氏有什么好处?”赵仲舆气得没控制住,口水直接喷他脸上,“让人知道你和三娘不和,你在她那里什么都不是,从此后这朝中内外谁还能因为顾忌她而优待我们?”

“你知不知道我们在这里的价值是什么?”赵仲舆恨不得掰开他的脑子看里面都装了什么,“是人质!如果外面的人知道我们对三娘并不是那么的重要,我们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赵济脸色瞬间惨白。

赵仲舆恨铁不成钢,“现在整个大晋的诸侯王、刺史加起来都没有三娘的名声好,因为她爱护百姓,礼贤下士,唯才是举,连带着赵氏的仁义之名都闻名天下,此时你闹一出赵含章殴打伯父,忤逆不孝的新闻出来,你是想要把赵氏的名声放在地上踩吗?”

赵仲舆吼完,捂住钝痛的胸口,赵典立即上前扶住他。

赵仲舆冲他摆了摆手,温声安抚他道:“你做得很对,以后也这样,他只要胡闹,你就把他拘在这个院子里不许他外出。”

又道:“让人把他抬回去吧,我看他精神很好,干脆就别出房门了。”

昨天他只是不能出院子,现在是不能出房门了。

赵仲舆不再答理他,扶着下人的手就摇摇晃晃的离开。

赵仲舆被赵济气得找大夫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客院。

明预早知道赵济不堪大用,却没料到他能如此的不堪,不由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有些怅惘,“可怜天下父母心,他这么气叔祖父,叔祖父还是托我保他一命。”

明预忧心,“此时带走赵济,赵尚书在这儿的处境会很艰难的。”

赵含章:“叔祖父心里愿意就行,有钱难买他乐意。”

明预不由看她,“使君一点也不担忧吗?”

赵含章道:“叔祖父是个成年人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们尊重他的选择就好;至于赵济,早两年,我自然是不愿意他回豫州搅东搅西的,可现在,他在豫州还能搅得起来吗?”

所以带赵济回豫州,对她来说不过是多带一件会动的行李而已,真正为难的是赵仲舆。

危机在于,她把赵济带走后,皇帝对赵仲舆和她的信任度会直线下降,不过,这点危机她承受得起。

赵仲舆显然已经做好拿命来搏的准备,这既然是他的最后一个愿望,即便她认为不值得,也会替他完成。

明预也察觉到了,他没有儿子,但他可以理解赵仲舆,所以也不再言语。

赵含章就上这一天朝会,第二天开始就不去皇宫里凑热闹了,而是在郓城里逛了一下后就带上礼物去拜访苟晞。

苟晞门前有不少马车、牛车和驴车,赵含章骑马而来,身后还跟着一辆牛车,车上放着一个大箱子。

大将军府的门房见怪不怪,就站在台阶上等着人上前。

听荷拿帖子上前投递。

门房收下帖子后道:“东西留下,人回去吧。”

听荷闻言瞪眼,“我们女郎是来拜访大将军的。”

“你往里看看,这些人都是来拜访大将军的,今天人数已经够了,你们留在此处也见不到大将军,还不如回去等着呢,”门房道:“等大将军看过帖子,想要见你家主人时,自然会派人按照帖子上的地址通知你们来见。”

听荷往里一看,就见里面已经坐了两排十几个人,十几个人缩在一个小房间里,身前只放了一个茶碗,里面是清澈的白水,对上听荷的目光,当中有人皱了皱眉,偏过头去,还有人脸色微红,低下头去躲开了她的目光。

听荷:……

她深吸一口气,和门房道:“还请小哥将帖子递进去,就说豫州赵含章来访。”

“管你是什么州来……赵,赵刺史?”门房反应过来,连忙去看台阶下的人,见赵含章脸上带着浅笑,他连忙低下头去,双手拿起桌上的帖子道:“小的这就去禀报。”

屋里的人坐不住了,纷纷起身走出来。

第777章 赔罪

赵含章目光扫过,从屋里出来的一共十三人,其中有五个一看就是世家子弟,年纪轻,眼里带着这个时代世家子弟独有的高傲和单蠢目光;

有三个一身文士打扮,衣裳洗成了灰白色,赵含章还眼尖的看见有一人的袖子抽丝了;

还有两个则是宽肩窄腰,也是宽袖大袍,但赵含章的目光扫过他们的肩膀和腰身,再看一眼他们垂下的手,便知道他们擅武,看衣着打扮家境应该不差,应当是士绅出身。

来投靠苟晞,想要从军谋一番前程的吧?

让赵含章觉得奇怪的是最后两个中年人,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实在看不出他们是什么身份。

像武人,也像文士,面色憔悴,衣裳也很普通,但鞋子却很好,绸缎做的,且很合脚,一看家境就很好。

赵含章心中啧啧,她前两年还穿得起绸缎做的鞋面,这两年是想都不能想了。

她收回了目光,台阶上的人都有些激动,想上前,但往前走了一步想起来这是在大将军府,顿时有些懊悔,停下了脚步。

苟晞为人严酷,极重规矩,要是让他知道他们来拜访他,却投向赵含章,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赵含章可未必会为了他们和苟晞抗争,所以大家都停下了脚步,眼神渴望的看了一下赵含章,默默地后退了。

倒是站在一旁,明显是被他们排挤的两个中年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咬咬牙,奔下台阶和马上的赵含章行礼。

“拜见赵刺史,在下乐安谭深。”

“在下乐安郑孝。”

言罢,俩人冲赵含章一揖到底。

赵含章坐在马上,抱拳回礼,笑问:“二位这是?”

郑孝看了一眼谭深后道:“我们二人在乐安时便听闻赵刺史仁义,今日得见,心中欢喜,斗胆想要上门拜访,还请使君拨冗见我们一面。”

赵含章看到俩人目露祈求,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心中一软,便道:“我申时后有空。”

俩人心中激动,感激不已,再一次深揖到底。

这一次他们不上台阶等着了,而是和留下的门房小声商量,塞了对方不少钱将帖子给拿回来,至于送进去的礼物,那自然是拿不回来了,他们也没想拿,把帖子塞回来就赶紧跑了。

两个人的成功让台阶上的人眼红不已,但想到苟晞的为人,还是暂时按捺住了冲动,决定过后再悄悄去赵宅拜见赵含章。

赵含章见他们都没动作,自己也松了一口气,她是来做客的,要是把别人的客人都带走了算怎么回事?

她还不想和苟晞从暗中较劲发展到明着撕破脸。

见进去禀报的门房迟迟不出来,赵含章便下马,走上台阶和剩下的十一个人一起等着。

大家年岁都差不多,而赵含章的成就是他们望尘莫及的,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对她还是很好奇的。

忍了忍,有个世家子弟忍不住问她,“赵刺史怎会来拜访大将军?”

赵含章笑道:“我和大将军同朝为官,我来拜访他不是正常的吗?”

大家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奇异,赵含章客套的笑就不由真切了点儿,还忍不住笑出了声,问道:“怎么,在你们眼里,我和大将军私底下就不能友好相处吗?”

“不不不,我等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只是了半天也没想到借口。

赵含章忍不住又笑了,主动转开话题,“你们来此是求前程的?”

他们立即点头,悄悄地用期盼的目光看她。

赵含章只是冲他们笑了笑,并没有再继续。

大将军府的管家和长史一起赶出来迎接,赵含章看了一眼听荷,听荷小声道:“得有两刻钟了……”

赵含章就明白了,苟晞是真的很不喜欢她啊,这么一想,赵含章斗志昂扬起来,让人抬着箱子跟她一起进去。

苟晞在他们家一个大园子的敞轩里,那敞轩临水,夏日里很凉快。

敞轩四面都挂着轻薄的丝帘,可以防蚊虫,还能挡去一些阳光。赵含章往水中央一看,就见湖中心的楼里也挂着这样的丝帘。

这样的丝帘价格不低,就连皇帝都做不到用丝做窗帘吧?

苟晞懒洋洋的斜靠在木榻上,衣着清凉,一条腿支在木榻上,一条腿垂在木榻下,这样的放浪不羁,赵含章是第一次见。

她笑着和苟晞行礼,让人将箱子抬上来,“大将军,这是我给您带来的礼物,是从我祖父给我留的珍宝中精挑细选出来。”

听到是赵长舆留下的珍宝,苟晞终于把腿放下来,坐直了些,“哦?是什么东西?”

赵含章让人打开,两个亲兵上前小心翼翼地把金佛给抬出来。

苟晞眼睛微眯,“听闻赵刺史给陛下送了一个可以移动和玩耍的琉璃房子,甚是精美,我以为赵刺史这次又要送我琉璃了呢。”

“不,不对,”苟晞道:“我没想到赵刺史还会送我礼物。”

他又靠了回去,道:“无功不受禄,赵刺史的这份礼物太过贵重,你若不明说,我是不敢收这样的礼物的。”

赵含章在敞轩里找了个位置跪坐好,笑道:“大将军放心,这礼是赔罪,也是为了修复你我的关系。”

苟晞冷笑着问道:“赔的什么罪?”

“青州的事,”王浚那人不守道义,前脚拿到青州刺史的任命,后脚就把赵含章给卖了。

说他是听了赵含章的建议才进攻青州的,就连刘琨也是赵含章说服合作的。

赵含章虽没有当众承认过,但也没有否认,因为她知道,其他人要是去信问刘琨,刘琨一定会实话实说,并且会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替她大肆宣传。

别说,此事传出去后,来投奔赵含章的人才更多了。

大家并不觉得阴险,而是觉得她足智多谋,有如此心性,可靠之!

不过苟晞心里很憋屈和愤怒就是了,道:“赵刺史这是来看我笑话的?”

赵含章摇头,“我是真心来赔罪的。”

“大将军,您军纪严明,奉公职守,应该知道民心有多重要,苟纯将军能力远不及您,却甚是严酷,他要不是您的弟弟,早被人杀了。”赵含章道:“他只是到任青州半年,青州便民怨沸腾,再容他继续担任青州刺史,恐怕不等匈奴人打进去,青州的百姓就先反了,直接投奔匈奴汉国。”

第778章 试探

“王浚虽阴险狡诈,却比苟纯更适合当一州刺史,所以为了大晋,为了我们之后的发展和安稳,苟纯不能当这个刺史。”

赵含章道:“大将军念及兄弟之情,对他多有宽容,我知道,你是不会让他放下青州刺史这个官职的,所以我只能说服王浚自取之。”

苟晞冷笑:“说的冠冕堂皇,还不是为了削弱我的势力,怎么,你要做下一个摄政王?”

现在的赵含章就相当于两年前的他,两年前他一心要清君侧,弄死东海王,解救皇帝;现在,赵含章是不是也一心想要弄死他,好取而代之呢?

赵含章对上他凌厉探究的目光,不由笑了一下,“我可以允诺大将军,除非你伤害陛下,否则,我绝对不做陛下身边第一人。”

苟晞盯着她的眼睛仔细看,确认她没有撒谎,这才慢悠悠地问道:“那陛下为何想着迁都回洛阳?赵刺史,你想做封疆大吏,但你的叔祖父却未必愿意一直当人质,挟天子以令诸侯,令叔祖的野心可比大多了。”

赵含章眯了眯眼后道:“大将军误会了,我叔祖父人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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