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驹应下,上马去安排。
奉命来找他们的护卫顺着路找到了临南村,一打听,知道早上便走了,他们立即上马沿着官道去追。
季平一路留意着路上的印记,连临南村都没去,直接在村口不远处转弯,看到印记后下了小路。
赵含章他们需要步行的人多,后面还跟着一群难民,男女老幼都有,速度便慢上许多,天快黑的时候他们才走到进官道的路口。
前去哨探的部曲跑回来禀报,“前面没有村落,但路边有个破旧的土地庙,可以稍做停留。”
赵含章:“走。”
此时,季平他们也抬头看了一下天色,他们不认识这条路,完全推断不出三娘他们要在何处落脚,但他们可以根据地上的痕迹推断出他们走过的大概时间。
一个部曲摸了摸车辙印,眼睛一亮,跑上前道:“什长,车辙走过的水迹还在呢,我们离三娘不远了。”
前面有个水坑,车走过会沾上水。
季平一听,立即挥手,“继续走,天黑之前不必停留。”
他们都是车马,速度要快一点儿,鞭子一甩,往前跑了小半个时辰就看到了宽敞的官道。
有部曲跑上去看,看到印记,就往远处看,立即跑回来禀报,“什长,前面似乎有炊烟。”
于是一行人更加快了速度,朝着烟的方向跑去,看到围着一间破庙四处躺着的难民,季平就知道找对了。
难民们看到这么多车过来,纷纷站起来。
赵含章和傅庭涵听到动静走出来,就见季平高兴的从马上蹦下来,几步上前跪在赵含章面前,抱拳道:“女郎,某幸不辱命。”
赵含章一眼扫过车上堆得满满的粮袋,脸上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住,上前就将季平扶起来,“好,辛苦你了,快里面来。”
赵含章还想知道大军的情况。
“……听陈四爷的话音,皇帝并不想放弃洛阳西逃,只是东海王拿剑逼着他,他没办法了,只能携宫人和朝臣一起出逃,”季平道:“只是朝中大臣对东海王放弃洛阳西逃之事也颇有微词,大军刚驻扎他们就在中帐吵起来,东海王一气之下砍杀了陛下亲舅王延,此事才暂时了结。”
王氏听得心惊胆战,半晌才缓过气来道:“天呐,幸亏我们不随大军,连国舅都被随手杀了,那……二太爷还好吧?”
季平忙道:“二太爷很好,他还升官了,现在是尚书令。”
王氏颇有些不是滋味,“升的还挺快。”
赵含章道:“这次朝廷出逃,很多官员都被陷于洛阳,如今生死不知,中帐自然不能等他们找上门来,这么多官缺,自然要找人顶上。”
“而且这也是拉拢人心的好方法,赵仲……叔祖父危难之际去皇宫勤王,这是他的忠心,不管是皇帝还是东海王,都会愿意用这样忠君的人,而且他能力也不是很差,又有祖父的名望在,尚书令是实至名归。”
“不过,”赵含章摸了摸下巴,“这会儿伯父一家应该和叔祖碰上面了,他前脚升官,后脚儿子就把祖父的棺椁和我们丢了,此事传出去,这位叔祖父仕途坎坷啊。”
王氏:“我看他不会有事的,战乱呢,直说混战中走丢就是了。”
“我们丢了也就丢了,祖父的棺椁都丢像什么话?”赵含章道:“而且人家也不是傻子,除非伯父舍得把三个孩子也丢一两个去,不然没人会相信他。”
“看来,很快就会有人来找我们了。”
王氏有点紧张,“那……”
赵含章笑了笑道:“正好补了赵典他们离开的缺儿。”
她低声吩咐成伯,“去,开一袋粮,今晚我们吃好的,给外面跟随的难民也分一些。”
成伯就知道怎么安排了,低头应了一声是。
天已经黑了,队伍本来已经做好晚食,因为不知季平他们何时回来,他们人多,临南村送的粮食也不是很多,大家不敢放开了吃,所以都是煮粥,这会儿倒好,直接把这部分给了外面跟随的难民。
他们则另外开了粮袋做干的。
等晚食做好,部曲们端着碗筷蹲在庙外吃,难民们满脸羡慕的看着,就连部曲们自己也各有想法,各自盘算起来。
本来决定跟着赵典去找二房的几个部曲靠在一起说悄悄话,“其实跟着三娘也不错,三娘心软,待人也大方,而且三娘已和傅大郎君定亲,看今日这样,傅大郎君极孝,将来三娘必定会带着二郎一块儿去傅家过活的,家中若是傅大郎君做主,我们何愁没有前程?”
“可我们受赵氏供养,现在族长可是二太爷,我们私自跟了三娘,便算是三娘的私产了,我还有家人在庄子里呢。”
“你没听老五他们说吗,大老爷把郎主的棺椁都丢了,此人薄情冷性,我们家人是不是在队伍中还不一定呢,还是得有前程,若是流散,以后也好找。”
“先保全自己吧。”
对方迟疑不已,最后还是摇头,“我还是得去看看家人是否在,若在,一家人还是要在一处才好。”
连赵典都在沉思,到底是跟着赵含章好,还是跟着赵仲舆好。
不,应该是,是跟着傅庭涵好呢,还是跟着赵仲舆好。
在他心里,跟随赵含章就相当于是跟随傅庭涵了。
而在他纠结不下时,赵含章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声和赵驹道:“千里叔,你一会儿问一下都有谁要跟着赵典走,凡有迟疑的都力劝他们离开。”
赵驹道:“何必如此着急?我看今日赵典态度和缓了许多,竟像是在考虑留下来。”
赵含章直接摇头,“他留下,弊大于利,当下部曲只需认你为首,认我为主,有他在,我就一直不好收拢人心,让他走,若是留下的人太多,就多劝劝心思不定的人,让他们跟着赵典离开。”
只要他人手足够,他就一定会想走,“还有,告诉他,叔祖父现在是尚书令了。”
赵典一听二太爷升官了,心立即偏向一边,当即道:“队主,粮草既然已到,那我明天就带着人去追二太爷?”
赵驹:“……去吧。”女郎还真了解赵典。
第71章 上蔡
最后愿意和赵典离开的部曲只二十八人,活到这里的部曲一共是九十四个,不算季平这些人,愿意和赵典离开的竟然只四分之一不到。
赵典什么也没说,拿了配给的干粮后,第二天一早便辞别赵含章。
当然,赵含章不会让他这么干巴巴的回去,她不仅写了一封声情并茂的书信托他带给赵仲舆,还和傅庭涵合力写了一封信给傅祗,交代了他们的打算。
离洛阳越远,乱势越淡,虽然沿途山匪盗贼不少,但赵含章带的部曲不少,加之又有难民跟随,一般的山匪盗贼不会找他们麻烦。
有了粮草,他们一路顺利的往东去,然后绕过颍川进入汝南,久寻他们不见的护卫在第一条路和他们走偏后就越走越偏,他们几匹快马,直接要穿过颍川回汝南,结果在颍川遇到了流民军,举步维艰……
一直等着他们找上来却总也等不到的赵含章:……
赵含章脑海里对汝南的记忆很少,但成伯熟啊。
还未到界碑,成伯就指着一片开始泛黄的麦田道:“三娘,那是我们家的庄子。”
赵含章一听,扭头看去,挑眉,“到汝南了?”
成伯笑道:“再往前是安昌,便进汝南境内了,从这儿到西平老家最少还得走三天。”
赵含章嘴角微挑,道:“我们不去西平,去上蔡。”
成伯一怔,“上蔡?”
赵含章点头,“上蔡和西平距离不远,那里有祖父的封地,还有家里以前置下的田产和庄子,去那里最合适。”
“可现在新伯爷是大老爷……”
赵含章:“大伯会回来吗?”
那自然是不会的,别说赵济,就是赵长舆都多年不曾回乡了。
“那就是了,封地我暂时替大伯管着,而且那里又不止有封地,还有祖父置办下的田产呢,先前我还和叔祖换了这边的产业,除了封地食邑外,上蔡的地契房契都在我手里。”
她就没想过要回西平老家,那里是宗族做主,她一个已经定亲,即将要外嫁的女孩回去干什么?
每天听着宗族长辈们说教吗?
赵含章道:“直接去上蔡,等安顿下来派人去西平通知宗族,选个好日子让祖父入土为安。”
成伯躬身应下。
上蔡和西平在同一个方向,一直到灈阳路才分开,上蔡在其北边偏东的方向,西平在其北边偏西的方向。
而汝南郡治所以前便在上蔡,不过本朝改到了新息。
虽然改了,但上蔡依旧是汝南郡里数一数二的大县,城池都要比别的县城要高大。
赵长舆的爵位是继承自先祖,便是因为出身汝南郡,所以才被封为上蔡伯。
他曾立下大功,本来有望把爵位往上提一提,变成上蔡侯或者上蔡公,可惜,当时当政的是贾后,她一直记恨赵长舆曾经反对她丈夫惠帝继位的事,所以撺掇着惠帝手一挥,念及赵长舆功劳,功赏赵仲舆为汝南亭侯。
当时赵长舆的儿子,赵含章的便宜爹赵治还活着呢。
赵含章这段时间思考大房和二房的关系,觉得两房的关系紧张,内因外因都不少,内因自是不必说,外因嘛,外人不遗余力的挑拨也是一大因素啊。
贾皇后都这么努力了,赵长舆和赵仲舆兄弟俩自然不能让她太过失望,于是兄弟俩的关系一直很不好。
赵家的坞堡是在西平宗族地,在上蔡这里资产虽有不少,但最大的是一个庄子。
里面住着的佃农、长工可以组成一个很大的村子了,赵长舆在这里建过别院,一直有家中下人打理。
这个庄子和别院被光明正大的放在赵含章的嫁妆单子里,所以她现在是这里名正言顺的主人。
赵含章当然不会一声不吭的就过去,她提前两天让人去通知庄头,让他们收拾好别院,安排好一切。
到达上蔡的时候更是每隔两刻钟便派出两个部曲去通知。
傅庭涵忍不住去看她,在他的印象里,赵老师是个很低调的人,她从不喜欢引起人的注意,尤其是在学校里。
只是因为她有些特殊,就算她不特意引人注意,也总是会被人关注。
赵含章没有解释,带着一行人穿过上蔡县城,出了另一边的城门后不远就看到赵家的庄园。
远远的,骑在马上的人看到远处的房屋错落有致,被围在中间的似有双层,甚至三层的高楼。
道路两侧栽种着桑麻,在村口不远处站了一群人,他们靠近了些才看到站在最前面的十个部曲,正是之前他们派出来通知的,他们身后站着一个中年男子,身后则是男女老幼都有,目测应该有二三百人。
赵含章骑着马走在最前面,傅庭涵瞬间明白过来她要干什么,拉了一下缰绳压住马速,落后她半个马身。
赵含章骑着马上前,庄头抬头对上赵含章的目光,看到跟在她身后的赵驹和成伯俩人,立即跪下。
他身后的人见状,呼啦啦的跟着跪下,瞬间跪满了大道两侧。
赵含章没有停留,带着众人从他们中间穿过,直接往庄子正中的别院而去。
成伯则是停下马候在了一旁,等棺椁和王氏等人乘坐的车过去,这才看向庄头,“别院可收拾好了?”
庄头弯着腰道:“收拾好了,小的一收到消息便让人收拾,屋里都熏过,被褥等都是重新浆洗过的,就是怕主子们嫌弃,但这几年收成不好,不容易买到好东西。”
成伯道:“这话儿你糊弄我都不行,还想糊弄主子去?一会儿我领你去见女郎,你有胆,这话儿你和她禀去。”
庄头一脸苦涩的道:“成伯,小的不敢瞒你,收成是真的不好啊,去年旱灾和雪灾,庄子里都饿死了人,今年还有颍川跑下来的难民,那没熟透的麦子都被偷割,县城布庄里一两丝都卖出天价了,小的上哪儿找这么多钱买丝买绵的做被子?”
成伯蹙眉问,“这几日没有人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