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悟非就连睡着的时候,眉头都是紧皱的。
季翡之和瞿氏站在床边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往外间走去。
“伯父势必要用这事向公主要一个说法,虽有猫惊这个因由在,但还有五妹想避孕养身子,结果遭公主斥责的前情。”
季翡之自得了消息以来,也没好好吃过一口东西了,眼下被玫瑰茶温暖的香气熏蒸着,她不自觉抿了一口,只觉得很苦。
这其中的你来我往,瞿氏清楚也好,不清楚也罢,都无关紧要,反正季家只拿她做一个活算盘,钱耙子。
她只知道,季悟非这一遭难捱。
何青圆也是如此。
她白天的时候看起来很正常,也吃也喝,甚至还会笑。
只有院里贴身伺候何青圆的几个婢女才知道,她一夜一夜地不睡,抄佛经抄得手都抑制不住的颤,在纸上留下狰狞的痕迹。
这几日,林谨然不知道为什么来得少了,显得何风盈时时刻刻都在这院里。
何青圆屡屡从她的眼神中看到怜悯,细得像针一样,深深地刺痛了她。
“嫂嫂身子不方便吗?”何青圆移开目光,看向秋光里的微尘,问。
何风盈犹豫了一下,道:“原不打算说这个来乱你的心,只是边关近来有些乱,嫂嫂不安,已经病了两日了。”
宫宴一夜,于何青圆来说像是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愣了一下,竟生出了恍若隔世之感。
“为铁矿的事?”何青圆还记得何霆昭的家书里说过,有吃了败仗的胡人散兵在北丘寒附近劫掠,所以那些蛮人无心与何霆昭商议开矿的事。
“也不是,”何风盈微微蹙眉,显然也是忧心的,“只听说今年少雨早寒,草场光秃秃的,牛马都养不活,胡人更是快活不下去了,面上是自相残杀,实际上是声东击西,我听阿瓮说,胡人已经屠了好几个汉人的村子和蛮人的部落,后来更是乔装成汉人杀蛮人,又装成蛮人杀汉人,势必要搅乱边关城池,喝咱们的血,为自己攫取生路。”
家国大事总是能轻易覆盖掉匹夫心中的小情小爱,何青圆就觉得原本虚浮的魂魄都被这个沉重的消息踏踏实实地压回了身体里,那些令她痛苦的感觉也变得鲜明起来。
“阿娘还好吗?”何青圆问出这一句的时候,落了一滴泪。
自打她回来之后,何风盈就没见过她哭,连忙用帕子给她擦了擦脸,道:“阿娘自然是担心的,但阿瓮隔几日就来一趟,给咱们递消息,她听了也心安。还好祝老将军坐镇北丘寒,哥哥又不是武将,不出城门就好。只是我听阿瓮说,前年祝老将军手下两员大将一个去了陇右,一个去了滇南,圣上说是借调一用,可阿瓮说,只怕是不能回来了。”
何青圆虽是闺阁女儿,却也知道行军打仗就是排兵布将,有兵无将,难道是要祝老将军一人长出三头六臂来吗?
若有疏漏,还要百姓的性命去填。
性命,又是性命,人最要紧的性命,怎么又这么不要紧呢?
“阿娘吃药的时辰到了,我去侍奉她。”
何风盈站起身说这话的时候,何青圆像是没听见一样坐在那里。
何风盈叹了口气,觉得她真可怜啊,才得到,有失去,早知如此,何必强求。
今岁的确早寒,正经说来这个时候还未入冬,吹来的风却已经有了冬意。
何风盈长长地叹出去的一口气都有了白惨惨的形态,“季家是什么音信都没有了,这婚事本就还没过定,撇了也就撇了。阿瓮也叫我好好开解小妹,等风头过了再给她觅人家,可小妹身上有这样一条罪状,哪里还有人家肯要她呢?若先前议下的是表弟也就罢了,定然会看在咱们两家交好的份上不计较这个,大舅舅经商不入仕,也少些掣肘。可偏偏,小妹好高骛远要攀附季家,这下好了,既是高攀了,掉下来的时候也摔得惨呐。”
九曲搀扶着她,也道:“二姑娘也实在是倒霉。”
“在宫里生出来的事情,用倒霉两个字来解,太表面了。”何风盈说着皱了皱眉,道:“我瞧林谨然自宫里回来后很有些不对劲,总是心事重重的,且对着小妹时,有些愧疚过了头,压箱底的补药都给小妹掏出来了,我瞧着里头有支参,约莫是严氏给她备着生产时含服的。”
“那姑娘您觉得呢?”九曲问。
何风盈细细嚼着这场祸事的细节,蹙眉道:“我觉得林谨然身上就牵着这件事的因由,阿娘大约也有点看出来了,前日难得过问了阿兄院里的开支,林谨然就是那时候病的,若是没鬼,何至于吓病了。且小妹虽是被罚了回来的,但我听她说离宫之前,皇后娘娘还赏了她一盏参汤压惊,这哪里是罚的意思?更像是迫不得已要罚她,所以先安抚一下。”
说话间,何风盈见前头来人了,只看身形步态就知道是祝云晟。
因为不想她们消息短缺空煎熬,所以他这几日来得有些频繁。
“今儿你挑的时辰倒是迟了,阿娘定会留你用晚膳的。”何风盈站着不动,只等祝云晟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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