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翡之说罢,也有点担心何青圆扭扭捏捏半天给不出一个回答来,岂料何青圆只是默了一会,便抬眸瞧了她一眼。
这一眼便是答应的意思,但看她眸中似有决绝之意,季翡之有点替季悟非担心,又想着她七弟品貌不俗,情路也不该这般艰难呐。
想着这事,季翡之利索地站起身来,取出一张短弓并一支钝头箭,弯弓纵箭入桃林,激起飞鸟群群,荡下落英翩翩。
随后她冲何青圆一点头,与卢听玉携手往院中去了。
何青圆愕然于季翡之给季悟非报信的方式,反应过来后局促不安地坐在原处,低头看着自己被落花延长托宽的裙摆,散开如鸟雀缥缈的尾羽。
随着空灵而优美的筝声响起,何青圆渐渐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先是很急,越近越却缓。
当何青圆瞧见那双沾着春泥桃花的靴子出现在眼下,这才慢慢抬头望着季悟非。
不知是不是理账管仆太损耗他的精力了,季悟非看起来也清瘦了一些,好看的眉眼愈发凸显了出来,却叫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关怀他。
季悟非在季翡之的蒲团上坐下来,展颜道:“多谢你肯见我。”
何青圆轻轻摇头,虽然有些不敢看他,但又移不开视线。
不去看他的眼,就会落在他的唇上;不去看他的唇,就会落在他的颈上。
糟糕,何青圆发觉自己连这对眼珠子也管不住了。
“今日冒昧请何姑娘来,因,因为,”季悟非准备了很多婉转来表明心意的话,但季翡之将他晾在林子里那般久,被山风吹得心都快凉了,才等到这一支穿心而过的箭,可准备的话也都在方才那疾走的一段山路上抖落掉了,眼下只剩了一句十分直白轻率的,“相思入骨,我心成疾。”
何青圆被这八个字烫得一下就红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凝如白玉菩萨相,季悟非甚至怀疑她是不是连呼吸都歇止了。
见她如此尴尬,季悟非有些懊恼,只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一下她的茶盏,触得杯壁尚温,道:“吃一口茶吧,晾得正好了。”
何青圆听得他一句吃茶,却听到了消解定身法术的咒文,忽也就能动了,虽然伸手端茶盏,但心思根本不在此处,声若蚊呐般问了一句,“当真?”
山风怜惜,将这两个字卷到季悟非耳朵里,他怔了一下,整个人终于松懈下来,一贯那种平静镇定,成竹在胸的气度又渐渐地回来了。
“是,何姑娘。”他笑了起来,眼神温柔似春阳,“如煎如熬,甘之如饴。”
何青圆正端起茶盏啜饮,又听得他有些收束紧张地问:“不知在下此念,姑娘是否厌恶?”
闻言,何青圆手中茶盖有些拈不牢,脱手砸在茶盏上,又扣不住,滑落下去。
季悟非唯恐茶水泼溅烫湿了她,赶紧倾身去用双手捧接,正撞进何青圆微讶动容的眸中,视线随即下移,看见她一抬头,叼了一朵桃花在唇上。
季悟非怔怔看着,此刻涌出的欲念冲破了他毕生所学所遵从的礼法规矩,不可自控的,他伸出手,轻轻拈住那片薄嫩异常的花瓣,将其从何青圆唇上取下。
越细微的触碰越是叫人发痒,何青圆不自觉咬了一下唇肉,泛开两片水红。
“我怎么会厌恶你呢?”她身上的香气几乎裹住了季悟非,红唇吐露着他梦中都不敢奢望听到的话语。
何青圆急于回答季悟非的问题,竟没有意识到他方才的举措有多么亲密,也没发觉两人现在的距离有多么近。
“你这样好,我只觉自己难以相配。”
她话语中的自怜自艾令季悟非回过神来,他心中旖旎的情愫稍退,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怜惜。
“怎么会这样想?”季悟非甚至皱起眉头来,神色也变得认真又郑重,“我初次见你,便觉你十分特别,每见一次,愈发倾心。”
何青圆看着他浅淡偏冷的瞳孔,几乎要被其中流露出的暖意所烫伤,她偏首眨眼,看着两颗眼泪落下去,掉在花泥上,道:“公子就不担心自己看走了眼?”
季悟非又怜又爱,不知该如何开解,索性道:“你不信自己,也要信我,我掌家中庶务多年,大事小情很少走眼。”
“若我就是个意外呢。”何青圆执着地问。
季悟非不明白她心底的自卑怎么会这么重,想起自己初见她时的惊艳,再见时更被她的纯然可爱打动,只这样一想,就笑了起来,道:“你确是个意外,是个很好的意外。”
何青圆看着他的笑颜,觉得自己似乎被他说服了一点。
毕竟他是这样好的一个人,被他心悦的她,应该也是不错的。
季翡之同卢听玉在院中候着,等何青圆回来的时候,见她气色很好,掩不住的羞意,便什么都不问了,只是坐下来品茶说笑,教她一些诗文上的典故和讲究。
桃林中的捷径只有道观中这一条,所以季悟非只有走崎岖的山路回去,等她们品了茶,吃了点心,要出去了,他堪堪才到,鬓角被汗濡湿,倒显得他比往日更可亲些。
何青圆难免有点心疼,季翡之这个做姐姐的却道:“你可别怜他,这是该他的,走几步山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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