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溪山水缠绵,他常有来往,记挂姑母嘱咐,偶尔路过九溪,总不忘上门探望何青圆。
何青圆从小到大,见过这位董表兄四五回,不过印象倒是很深,因为他总是会带些小玩意给她。
董表兄一张笑脸满袖山风,虽说神色有些不庄重,但举止并不轻浮,只是爱说些笑话。
祖母很看不上他,何青圆倒是觉得他很有趣,喜欢听他说些外面的事情,但也仅仅只是这样。
还记得她鼓足勇气跟祖母讲明,说自己可以留在九溪陪她,只是不想嫁入窦家时,祖母那愤怒而冰冷的神色。
“瞧不上窦家的表兄,那是瞧上董家的表兄了?”
真是可笑,跟何青圆论什么瞧不瞧得上?
何青圆的生活中连父兄都缺位,见过的男子屈指可数,从未萌生过什么男女之念,处在这样一种无从比较的境遇下,即便窦家儿郎是什么惊艳才绝人物,何青圆也只会觉得乏味。
而董表兄显然是个好玩的性子,说不准都没有成家的心思,却叫窦氏在这胡乱揣测,还以为抓到何青圆的把柄!
何青圆与董氏在何风盈院里说了好些个时辰的话,又要去正院同何迁文一道用晚膳。
“姐姐不是不方便吗?”何青圆看着要起身同去的何风盈,定住身子,侧首问她。
何风盈觑了眼美人榻,见榻上干净,又抚着自己的小腹叹气,“与妹妹聊得高兴,一下忘了腹痛,这被你一点,又绞起来了。”
“叫你贪凉,赵妈妈都与我说了,入了秋月,竟还吃冰镇的西瓜。”董氏嘴上埋怨,眼中却是心疼,“快去躺着吧。晚膳叫小厨房弄些清淡的,你爹的吃口荤甜咸腥,咱们都要依着他的,怕是不好克化。”
说着她转身来挽何青圆,轻轻一点她的鼻子,笑道:“我瞧着你的吃口同你爹一样,那些个船菜都吃得有滋有味,晚膳我叫她们仔细做了,瞧瞧去。”
何青圆走之前不忘给何风盈见礼,规矩一丝不错。
“快别这样,咱们是亲姐妹,可不是什么表的堂的,这又是在自己家里,拜来拜去可累坏人了。”
何风盈笑着将何青圆送出去,院里已经掌了灯,她瞧着娘亲和妹妹走在暖融融的光里,也是一对亲密母女,便转首问九曲,“小妹方才那话,可是在点我没出去迎她?”
“二小姐瞧着乖顺,您说吃橘她就吃橘,您说吃糕她就吃糕,饮茶也要您说才捧起来喝。”
何风盈听得拈帕轻笑,九曲继续道:“她这又是初来乍到,不会有这么多心思吧?不过,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奴也不清楚咱家的老祖宗是个什么性子。”
“祖母?她最是个计较自私,不择手段的性子了。当年为了留下小妹,大夏天她硬是裹着勒子躺在床上称病,还让爹把娘骂一顿,娘跪下认错,亲自把小妹送到她院里才肯‘病愈’。”
九曲是到了京城之后才跟在何风盈身边的,虽知道这一茬事,但并不知道这些细节,闻言也是咋舌,又道:“那这回为什么就肯送回来了?养在身边这么久,难道不是更舍不得吗?”
何风盈也没想明白,只道:“是爹发话了吧,而且也难为娘了,能赶在这时候想到让霆义回九溪娶媳的主意。家里女儿少,爹自然会觉得小妹嫁在九溪就有些浪费了,更何况还是窦家。祖母也真是,现在还念着姑母,若是在九溪给小妹找个才俊,安稳度日,娘亲未必不肯。”
何风盈话毕,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多了,伸手揉了揉微蹙的眉头,道:“腰酸,弄些甜汤粥水吃了罢。”
跟在祖母身边长大,何青圆身上也披着沉沉暮气,得亏她生得一张笑颜,弯眸翘唇,真是不笑也似笑的好模样,尚能遮掩她内心的寂然。
何迁文见她行礼便笑,招手让她到身边来坐,待她很是和气。
一家三口等菜的时候还说了几句话,吃饭时便很安静了,何家私下里吃饭时其实规矩不重,只是何青圆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何迁文这年岁的男子,她只见过既是世交又是医者的陈大夫一人。
相比起陈大夫满身药气,双手都是制药留下的老茧烫疤,何迁文显得更精致,文墨气很重,长面长须,很是儒雅俊秀。
方才一瞥,何青圆觉得自己眉眼有些像他,拨了几粒米在嘴里,她又抬眸看何迁文,与他目光正对,慌忙低了头。
何迁文一笑,叹道:“躲什么?想看就看吧,爹可是老了许多?”
她根本不记得何迁文年轻时的模样,如何相较?但这话一说出口,又掀起伤心事,便只摇摇头。
一餐饭吃罢,董氏怜何青圆舟车劳顿,让她早些回院里歇了,自己也同何迁文回正屋歇下。
何迁文展臂让董氏伺候脱衣时还言,“盈儿怎么没来,叫她妹妹在桌上苦坐无话。”
董氏略解释几句,有些欢喜地对何迁文道:“原以为能有一个盈儿生得貌美就不错了,没想到阿圆也这般乖巧可爱,我想着她的亲事倒可以抬一抬了,不必太拘泥了。”
何迁文不以为意,道:“你看着办吧。瞧她这般瑟缩,怕是难担大任,差不多就行了。”
董氏忍不住替何青圆说话,“阿圆刚到家,熟络了说不定就好了。”
何迁文却道:“这一家子都是她的血脉至亲,还要怎么熟?别是有什么心结埋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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