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祺这么说,虚虚实实,说的话半真半假。
“那些老主顾都想你呢,说你装的琴最好。什么时候回来再做做?”
“现在学业繁忙,没有时间啊。”
“什么学业,我看还不是......”
在老板与时祺耍贫的功夫里,温禧好像被莫名的引力吸着,自己走到另一个地方。
越往深处走,潮湿的木料就散发出异样的味道,她的视线被盖着黑布的庞然大物截留。
温禧好奇又胆怯,像想偷吃鱼干的小猫,伸出手,又缩回,犹豫着不敢上前。
“诶,小姑娘,那个别动。”
却被秦叔制止。
黑布也在此刻被温禧掀开。
她红润的面色像瞬间被水洗净。
时祺察觉到不对劲,匆匆几步走到钢琴前,看见琴面上有古老的雕花,刷着红漆,或深或浅,明晃晃地,看着好像血迹,让人触目惊心。
“这个太吓人了,是原来我们老南江的一起悬案,一具女尸被分以后,藏在琴盖下。”
摇晃的白炽灯接触不良,耳边还有滋滋的电流闪过,忽远忽近。
秦叔的眼神骇人,好似在说一个鬼故事。
“买家嫌晦气,又架不住它贵,就放在我这里处理。”
温禧控制不住胃肠翻涌,那些遗忘已久的血腥气,在潮湿阴暗中卷土重来,她扶住墙角,终于忍不住往外干呕了几声。
第44章 愿者上钩
眼前的状况却好像更糟。
整台钢琴都在流血, 那些陈旧的斑痕慢慢鲜艳,变成亮色交融,在她眼前凝成模糊的血影, 潮湿又粘稠。
温禧极力控制, 才不在脑海里去描摹那具尸体的模样。
但物极必反。下一秒的自己就好似被强制在凶案现场观看,看见一条灰白的手臂, 从没盖严实的琴盖缝中伸出来。
她的心脏像一瞬间被人捏紧了,蓦然抽痛。
血珠缓缓滑过雕花的琴面,连续不断地滴落, 积少成多, 在钢琴旁的地板上汇成一小汪血池
“小满, 别想了。”
直至一个熟悉的怀抱将温禧拥入,干净又冷冽,强硬地把她包裹。
像是只力竭的蝶, 她腿一软,轻易地就被他捕获。
时祺看见温禧不适的模样, 大步流星地走到她身边, 半扶半抱, 将温禧飞快地拉离幽深的现场,重新回到光源更强的外间。
他不经意触到她的手, 才发觉温禧连指尖都是冰凉的,微微发颤。
时祺从来没见过温禧这么惊慌的模样。
他宽厚的手掌扣在温禧的肩膀上,将她重新拉回现实,她被熟悉的气息笼罩, 那些骇人的场面也跟着烟消云散。
温禧失焦的漂亮瞳仁终于重新明亮, 看见少年紧锁的眉尖。
“没事了,没事了。”
他不断地重复, 低声宽慰她惴惴不安的内心。
“嗯。”
她也低声应。
“怎么还哭了?”
时祺伸手,轻轻拭去她眼尾跃出的泪。
在南江警局里,他们将时祺当作半个警队人,讨论起卷宗也从不避讳,时祺听久了,现在听秦叔偶然提起这一嘴,也觉得无关痛痒。
这个世界原本就像被刷上红漆的黑钢琴,血凝久了,暗无天日的秘密自然就无法分辨。
秦叔已在此时重新把黑布覆盖整齐,将骇人的藏尸器物彻底掩盖下去。
“还是晚了一步。”他幽叹一声:“怪我嘴快,我也不是故意想吓唬小姑娘的。”
在时祺一声声的安抚中,温禧那阵诡异的劲终于缓过来,她紧紧抱住少年,好像拽住一根救命稻草。
那是她的病因,也是她的解药。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少女闷闷地说。
“很怕血,还是很怕这个案件?”
他轻声问她,像是冬日鹅绒,一点一点地温暖她的心。
“好像在一瞬间想起了很多很悲伤的事。”
她对红色物体的敏感度从时祺受伤以后就开始逐渐飙升。但无论如何,都不至于瞬间进展到这样失态的程度。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那应当是真血吧。
“别怕,”他低声,视线半垂,将她冰凉的指尖扣在自己温热的掌心,是在安慰:“我在这里。”
“是我大意了,没发现你走到这里了。”
怎么没考虑到,当初连在体育馆的钢琴底下讲故事都能把她吓一跳,温禧的胆子毋庸置疑的小。
前二十年他都习惯孑然一身,现在骤然多了个小尾巴在身边。
他应该时刻在她身边才是。
“没事,我这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
温禧定了定神,又眼弯唇翘,好似恢复如常。
生理反应不像是在骗人,她被直觉召唤,想知道更多隐情。
“秦叔。你能再给我讲讲吗?”
温禧壮着胆逞强,清亮的声音却不知不觉越来越虚。
“小姑娘这就不怕了啊。”
秦叔看见她的脸色,干笑了几声。
“要是你有什么好歹,我看这小子恨不得把我这店铺都给砸了。”
“我没事了。”
听他这么一开玩笑,温禧原本纸般雪白的小脸终于涌上红润的血色。
一旁的时祺果真配合地用锐利的眼锋扫过来,暗示他不要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