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弦溺 — 第69章

也适当地学会......依赖他吗?

全桌六人本是熟识,交往时也并不注重酒桌礼仪,时祺在闻鹤不依不挠劝他饮酒时就拒绝,用送温禧回家的理由当挡箭牌。

她现在这么问,应该也不会很突兀吧。

“能麻烦你送我回家吗?”

他看见温禧说着请求,杏眼中却神色闪烁,好似在做艰难的心理斗争,轻笑出声:

“倘若你不愿意,不用勉强自己,好像是我绑架了你一样。”

“怎么会?”

温禧看见他,诧异。

这男人真是挑剔,先前因自己不愿麻烦他而受伤,现在又反咬一口,转而觉得自己不够真心。

“怎么了,我就多说了一会话,你不开心?”

温禧直觉发问。

“倘若你晚离开一些,我说不定能听到更多的故事。”

她故意又补了一句,似乎暗中埋怨时祺出现得不合时宜。

“怎么会?”

时祺鹦鹉学舌,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她。

“他愿意与你说这么多,这也是在我意料之外的事。”

楚槐升在他的心中,一直都是温柔可靠的兄长形象,现在难得流露出这么多深重的心事。

“或许有人倾诉,对他而言反而是好事。”

他不知全貌,只有耳闻,否则在餐桌之上也不会那么问。

“不过都是捕风捉影的细节,你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时祺宽慰她说,并不希望她因为别人口中宛转的故事庸人自扰。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无血缘相貌相似的人也比比皆是。”

他靠在扶手上,侧身对着温禧,晚风将他碎落的额发再次吹乱,落在他雕塑般硬朗的侧颜上,让她有伸手抚顺的冲动。

“我知道的。”

温禧回应。

似乎只能用安静的休止来终结这个沉重的话题。

“感觉你吃得不多。”

时祺转开话题,他自言自语地下了判断。

“我吃得太多了,会胖。现在年纪大了,连着基础代谢也变差了。”

温禧与时祺的关系已然缓和许多,她有时会产生他们是多年好友的错觉,说话的口吻也比较轻松。

她自顾自说起每个女孩都会有的苦恼,没有捕捉到时祺挑起的眉梢。

这是个极好的信号。

他们并肩而立,却没有离开这里的意思。晚上的天气预报有六级大风,在傍晚被锁在办公室时就已感觉到风的威力,现下时而尖利地在耳畔呼啸。

温禧感性,她因为这个故事心中沸腾的情绪难以平息。她设身处地去想楚槐升的苦楚,觉得难以忍受。

“楚老师说起过去的事时,我能感觉到他还有很多遗憾。命运无常,怪不得古人就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他跟着温禧的话抬头望月,那盏幽暗的银盘藏在重叠的云层里,影影绰绰。

她想起楚槐升,在做假设时眼中骤然流露的痛楚。

倘若时间可以重来就好了。无数人在濒临绝望的痛苦中热切地祈祷。

可惜时间是无情的单向度机器,从不为谁驻足。

“温禧,你心中也有遗憾的事吗?”

时祺侧首,眼神沉郁,像是另一盏落入清潭的月亮。

温禧被他一问,感觉答不上来。

“我有。”

“是什么?”

她突然想听见这个问题的答案。

“当初在失乐园受伤时,没有将那半句话说完。”

什么?

如同有辆轰鸣的火车从她脑海里驶过,留下微微发烫的铁轨。

倘若他能在那时候就对她言明自己的身份,或许将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不仅是卑劣的小偷,还是凶悍的强盗,在看不见的地方,让她幸福的沙堡挫骨扬灰。

他们在新楼之上,也是失乐园的废墟之中。

失乐园对她而言,并不算是一段太好的回忆。她的记忆中洇出三种颜色,从鸡飞狗跳的人群落在昏黄的底光上开始,到短刀锋利的惨白。

最后是一大片一大片鲜艳的红,翻天覆地而来,吞噬了因为受伤奄奄一息的时祺。

“现在再说也不晚。”

“你准备好亲口告诉我,当初你的身份了吗?”

第33章 秘密

一模一样的话, 温禧在多年前也问过一次。

记忆中的血珠落在地面,一滴摔成两瓣。她感觉到霎时腾空,思绪被搅乱, 然后重新拉回2015年的事发现场,

“我不能没有他,我不能没有他。”

从脚手架跌落的建筑工人被钢筋扎穿, 送来时血肉模糊。妻子抱着如西瓜般隆起的肚皮,在一旁无声地抹泪,断断续续呕出压抑的泣声。

“病人抢救无效, 节哀顺变。”

有因熬夜加班猝死的年轻人, 一卷素布将灰飞烟灭的青春掩盖, 身旁站着大声恸哭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求求大夫,救救我们的孩子, 救救我们孩子吧。”

有衣裳褴褛的父母在跪地磕头,幼小的身体在担架上无声无息地躺着, 唇色发青。

众生千般苦, 宛如身处人间炼狱。

南江市第一医院正在扩建改造, 整个急诊区可利用的空间不大。急诊室仪器的监护声、救护车滚轮声与人群的喧闹声夹混在一起,争分夺秒, 叠成凄楚的多声部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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