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鸣鹤(重生) — 第29节

裴夕舟向梅长君行了一礼,往另一侧离开。

“嬷嬷,我?们也回吧。”梅长君拈了拈手中的梅枝,对嬷嬷笑道。

待回到皇帐中,梅长君便差宫女寻个玉瓶过?来。

“殿下?可是要汝窑?近来新呈进宫的一批,俱是雨过?天青云破之色。”

“不,要白玉的,不要有?杂色。”

不出片刻,玉瓶送至。

梅长君将梅枝插入其中,细致地摆在了最近的桌案上。

坐在一旁的嬷嬷看了看梅长君的笑颜,又看了看那如裴夕舟白袍与玉冠一般颜色的玉瓶,眉心微拧。

殿下?怎么碰巧遇到裴家的人了?

“殿下?……”

嬷嬷从软椅上起身,走?到梅长君近旁,欲言又止。

她心下?想着:过?几日便是老国师的忌日,裴夕舟应当会先行离开。国师远离朝局,甚少入宫,殿下?日后应当也不会再遇上。我?若特意提起,说不定反而会加深殿下?对他的印象。

“嬷嬷要说什么?”

梅长君一手撑着脸,乖巧地看向她。

嬷嬷神色一顿,转了话题道:“……冬猎虽是盛事,但历来惊险。殿下?应当听闻过?去?年冬猎发生的桩桩件件。今年朝局方稳,但仍不能掉以轻心。”

慈和的话语夹杂着担忧。

“嬷嬷放心,本宫知道了。”

“殿下?若要去?偏远处赏玩,还是带上禁卫为好……”

梅长君亲身参与过?去?年冬猎,更是提前?知道了皇弟今次的布置,因?此并未在意,但仍是耐心地一句句应着。

日已西沉,嬷嬷方絮絮叨叨地嘱咐完毕。

可她并未料到,今日所思?所言,不日便尽数应验。

……

两日后,猎场荒山。

远处战火纷乱,山中风雪连天。

“殿下?再坚持一会儿,前?面便是山洞了。”

裴夕舟背着梅长君,索性连伞也扔了,山泥已沾染了他的衣角。

脚踝疼痛袭来,梅长君浑浑噩噩间问道:“皇弟那边可还好?”

“殿下?放心,残党反叛本是意料之中……如今虽与预计有?些差别,但殿下?已抢回军防图,平乱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我?知道,皇弟早有?部署,即便禁军统领突然反叛,也有?一战之力,只是那多出来的南疆人……”

梅长君双眸映着烈火。

此前?战况一起,皇帐便是攻击最集中的区域。她在禁卫的护持下?沿密道离开,看着残党步步陷入重?围。

梅长君所在之地是提前?选好的,既隐蔽,又可遍览全局。她观叛军动向,惊觉战况有?变,立即吩咐禁卫前?去?通报。

等了片刻,无?人回禀。

梅长君原以为是外?围防守过?严,禁卫武功不及,难以突围。她支开众人,换上宫女的服饰攻出,恰好探到禁军统领已反,军防图正被送往叛军手中。

来不及多想,她将消息传给了皇弟,自己掩面追了过?去?,一番打斗后夺回了军防图。可将要撤离时,却受到了另一批人的围攻。

竟是消失已久的南疆人。

梅长君本也认不出他们的来历,但受伤后体内毒素被激发,便知敌方武器上抹得是特定的毒素。

南疆毒素对她的影响太大,梅长君逐渐体力不支,重?伤之下?遁入梅林。

恰好碰上了准备离开的裴夕舟。

他看见一身是血的梅长君,再望着林中越来越近的动静,未等她解释,便背着她折上了林外?的荒山躲避追兵。

“叛党一反,南疆便出,怕是密谋已久。如今军防图在殿下?手中,南疆人应当不会轻易放弃,待陛下?平了叛军,大局已定后或会撤离。”

裴夕舟已背着梅长君进了山洞。

“国师怎么知道此处?”

梅长君倚在石壁上,有?些好奇地问道。

“梅林来多了,近处的路和山都走?过?。”

他解下?外?袍放在山石上,又扶着梅长君过?去?坐着。

山中寒冷,两人一时片刻难以离开。

裴夕舟就地捡了木枝生火,眉目淡淡,动作?却极为熟练。

梅长君抱膝坐在火堆前?,看着他缓缓拨动火堆。

半晌,她打破沉寂,问道:“国师怎么会在梅林?”

裴夕舟神色一顿,垂着眼帘道:“家师忌日快到了,我?看军中布置已成,打算从梅林离开的。”

山洞外?风雪呼啸,冬阳挣脱出云层,洒下?半斛光,将洞内照得一半明?一半暗。

裴夕舟便坐在暗影中。

梅长君陡然想起一年前?的情景,似在思?量着什么。

她缓缓启唇道。

“听闻老国师信佛,每到年关,便会亲自去?观南寺祈福,有?时还会亲绘平安符。”

裴夕舟抬眸望向她。

“国师作?为他的弟子,应当每年都会收到吧。”

梅长君一边轻声说着,一边从腰间荷包中取出一物,小心翼翼地置于掌心,然后笑着对裴夕舟伸出手。

“如今军中动乱,怕是难以离开猎场。岁末天寒,此符尚火,愿予国师些许暖意。”

裴夕舟伸手接过?。

灼红烫金的小符,上面是熟悉的字迹。

是师父的字……

他原以为今年不会再有?人送他平安符了。

“殿下??”

“偶然得之。”

梅长君唇角微弯,浅淡笑意仿佛一簇烈火。

裴夕舟将平安符收在手心,漆黑眼底倒映出点点暖光。

……

“平安符……”

裴夕舟躺在踏上,轻声呢喃,唇角渐渐溢出一丝血迹。

立侍在一旁的云亭呆了一瞬,惊叫出声。

“世子!”

他慌忙跑去?寻找就在隔壁院中的医师。

“世子病情又复发了?”

医师挎着药箱直奔而来,望见裴夕舟苍白的脸色,双唇轻抿,定了定心神,取出银针。

数针过?后,裴夕舟悠悠转醒。

“世子心绪起伏过?大,此次情况凶险……”

医师摇头叹道,又开始絮絮叨叨地叮嘱。

与以往一样,翻来覆去?的几句,萦绕在裴夕舟的耳畔。

他靠在床上,手指攥紧了衣角,想起刚才的梦境。

那日山洞中,火光下?梅长君的模样浮现在眼前?,清晰如昨。

裴夕舟缓缓起身,眉眼敛着,眼波有?些晦暗。

“……老夫的叮嘱,世子可都记着了?”

医师看着他的神色,摇头道:“你?父亲近日身体也不大好了,朝中形势又对王府不利,你?若再病了,岂不是要令他忧心。”

一语如惊雷。

裴夕舟眉目渐渐沉凝,周身气质宛若窗外?树梢上的那捧雪,耀目而冻骨。

“夕舟记着了。”

他将医师送至门外?,站在大雪纷飞中,将手背到身后。

云亭立在一旁,突然觉得自家世子有?些不一样了。

过?往裴夕舟虽有?些清冷,但沉静时眉目如玉,相处久了便知其温和。

今日的他比往日更偏向雪,冰冷,夺目,若伸手想碰,似乎也只能感受到刺骨的寒凉。

云亭劝他回屋的话语咽在了喉中。

冬阳被屋檐挡去?一小半,余下?的落在裴夕舟面上。

他近来记忆恢复,总是梦见前?世,却只梦过?初见那几年。

人生若只如初见。

可后来世事皆变,他清醒时回忆过?往,只觉一片苍茫,只能沉溺于梦中,去?祈求那为数不多的温暖。

到底是失了分寸。

今世筹谋方起,她如今在顾家过?得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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