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四次日落 — 第9章

端着咖啡去客厅,电视机亮着惨白光,照着沙发上虚虚的人影。放的是一部烂俗的青春片,评分不过3分,集恋爱、吵架、堕胎、撕逼、出轨、分手于一体,上映的时候被骂的狗血淋头,观众大呼我们的青春不是这样的,江绥没看过,但也听说过这部片子的大名。

沙发上的人注意力也不在电视上,看着窗外的暴雨、狂风、海浪发呆。

林山雪衣衫单薄,双腿抱在胸前,头发零乱,缩在沙发上的一个角落。听见江绥的脚步声,转头过来看他,那一眼,破碎、阴暗、幽深、无可救赎。

比昨晚还憔悴,仿佛回到他把她救上岸的那一刻。

江绥这才想起来,这个人是他救回来的,因为被抛弃刚寻过死。怎么就忘了呢?是昨晚质问他时表情太灵动,是与他置气时太活泼,是他不关心林山雪为什么寻死。

“睡不着?”江绥低声问。

林山雪恹恹收回视线,没看窗外,看向电视。电影正放到男女主第一个狗血误会,一句话能解释明白的事,硬是演了三分之一的时长,仅听男女主在雨中对峙时的争吵、哭泣,江绥就不由皱起眉头。

有些烂片,听男女主念台词都是折磨。

“怎么挑这部?”

沉默,长久的沉默,正当江绥想把空间留给她,端着咖啡上楼时,他听见林山雪风马牛不相及地回答。

“评分里有三个五星。”

再烂的片子都不乏有人给满分,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怎么了?”

“我想看看我会不会是第四个。”

第5章

第 5 章

心跳的声音好大,呼吸声也烦人,肠胃在蠕动,五脏六腑隐隐作痛。后来下了大雨,有雷声,有闪电,大海咆哮,树被得吹骤响,好像在哀嚎。林山雪能感觉到身体很疲惫,眼睛布满红血丝,酸疼,眼球要炸了一般,但思绪却在狂风暴雨中飘摇,不肯停歇。

如果引发一场海啸,海水灌进呼吸道,想和蓝鲸一起生活,深渊的孤独,叫声传遍海底,你能不能听见我的声音。脑海中不停重复日本作家的诗,如果我的孤独是鱼,它是如此巨大而狰狞,连鲸鱼也会避之不及;如果我的挫折是鱼,那它是如此的悲痛和滑稽,江河湖海都再无栖身之地。没有人听见,没有地方容纳,没有人要我,离开,抛弃,像溺水一样疯狂汲取氧气。

乱七八糟的想法在黑夜的土壤中肆意生长,离不开的海水与窒息,每晚都一样,失眠,焦虑,恐惧日出,但又疯狂期待日落。要结束,不要开始。

然后开始流泪,不知道为什么而哭,难过,像把心脏揉碎。是的,连难过也空洞,没有出口,这世上竟然找不到事情让她难过,于是只能归结于日落结束了。

电影是在刷手机的时候看见的,所有人都愤怒,字里行间仿佛键盘在冒火,零星几个好评,少得可怜,岁月静好,像在两个世界。如果它真的烂,也有人欣赏,那我呢?

没有比她更糟糕的人了。

又开始烦躁,使劲扯舍不得剪的头发,他们都说她头发好看,头发好看,所以就一直留着,但再也没有人说了,为什么不说?是不好看了吗?全扯了吧,不如全扯了。

想用枕头捂住自己,把这些想法按死,在枕头下摸到迭好的糖纸,像摸到一根救命稻草,是苦的,苦到哭,但是还有人愿意给她糖,应该庆幸。

把糖纸展开,盖在鼻尖,还有巧克力的味道,继续哭,无声的。海浪、暴雨、狂风、心跳声、呼吸声……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思绪安静下来,又后悔,不应该一口气吃完的。

这会不会是她的一场梦?根本没有江绥这个人,梦醒她还在一步一步走入海中,或是躺在沙滩上,被潮水冲刷。突然睁开眼睛,不在她的房间,这是江绥家,不是梦。

那么,明天醒来江绥还在吗?这幢房子中生活气息不浓,他应该不常住在这儿,他是医生,医院离这里很远,明早他就会离开吗?还是已经离开了?

林山雪再也躺不下去,鞋都来不及穿,跑到江绥的卧室,房门紧闭,她想敲门,不敢。跌跌撞撞下了楼梯,险些踩空,去检查门口的鞋柜,鞋子还在,松了一口气,坐在地上,想把他的鞋藏起来,也许会被骂,也许江绥会生气,也许会再一次把她赶出去。

还是算了。打开电视,关小声音,林山雪在沙发上坐了一整夜。

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想法,找一部烂片,看自己会不会喜欢,江绥理解不了。五分钟看完一部电视剧,三分钟看完一部电影,江绥想象不到,在这样追求效率的社会氛围下,还有人会故意找一部烂片来检测自己喜不喜欢。

问她:“那你会是第四个吗?”

林山雪缓慢地看向他,眼神在思考,没有理解他问的是什么意思,大脑惊人的迟钝,过了一会儿,迷茫的眼神逐渐清晰,笑着,却比哭还难看,“不是。”

江绥没有接话,电影还在放。林山雪头晕目眩,有点想吐,看不进去,窗外的雨小了些,风声也没有那么可怖了,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我要回去了。”声音很轻,浮在半空中,像是要证明什么,补充道,“我没有带手机出来,也许……也许有人会找我。”没有人,她知道的,没有人会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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