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在山道上飞快而行,
“公主,您累不累?一会要不要找家驿站歇歇脚?”
“我不累,驸马去崇州赈灾已经一个月了,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想快点见到他!”漫相思一直心急的掀开车帘朝着马车外张望过去,看着眼前绵延不绝的青山,不由皱眉道,
前一阵子她一直赌气将青苏囚与自己的寝宫,不准他踏出宫门半步,然而还是被他寻了借口出去了半日,也不过那半日时间,他便主动请奏去赈灾,说是赈灾,在漫相思看来,那更像是想着办法逃离她,不择手段的想要离她越远越好。
“这山路不知道还要走多久?还能不能上车夫再赶快些” 她心浮气躁的看着马车外的碧绿山川,大声说道。
“我们离崇州左右不过再过半日的功夫,这两只马已经快精疲力尽了,还是让它们歇歇吧”
一直在马车内闭目眼神的蓝白衣袍的男人,微微睁开那双飞雪纷纷的眸子,淡淡开口道。
漫相思虽然不愿,但是看着溟鲛那冷冰冰的面色,便也没有再多言,只是将大半个身子探出马车外,望眼欲穿的朝着山路尽头望过去。
崇州,哀鸿遍野。饿殍遍地。一片荒凉之景。
暴雨倾盆,骑马在这样的鬼天气里穿行,披着雨蓑,浑身上下也给豪雨浇了通透。
河水边白茫茫一片,堤青苏翻身下马,牵着缰绳趟水往河心走去,那温柔的眉心忧心忡忡的紧紧皱着,他很难想象平时才百十步宽的棣河这时候水势浩荡,看上去江流还要壮阔,河畔的青青芦苇给大水淹没得只剩下青翠的嫩尖,还有许多淹了半截的榆杨杂树以及零零散散给浸泡在水面里的土屋瓦房。
进入九月之后,天气就暴虐起来,倾盆大雨一下半个月就不带停的,各地皆积涝成灾,受灾田地总数超过四十万亩。虽说诸乡有虚夸之处,但是青苏这十数日来马不停蹄的走访乡里,崇州的积涝成灾情况确实十分的严重。然而,朝廷赈灾的银子连日来救济灾民却明显有些吃紧,令他有些一筹莫展、他正在心中盘量,忽而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为喜悦的娇声呼唤,
“驸马!!!!”
一身火红衣裙的女子提着裙摆浑身湿漉漉的朝着他们跑过来,虽然她浑身都湿透了,但仍像是一只见到主人的小鸟一般,飞也似的朝着他奔跑过来,脸上的笑容明丽而动人。
“公主?!”青苏不由一怔,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嘻嘻~是不是很吃惊?!!像是做梦一样?” 漫相思满脸堆笑的看着眼前这朝思暮想的男人,目光明亮而耀眼,
“你来赈灾都已经一个月了,音信甚少,我不放心……也很想你,便跟过来瞧瞧!”
哗啦哗啦的雨声中,她神色兴奋的大声道。
朦朦雨帘中,清柔隽永的脸上的震惊隐没下去,又变的十分平静,:“这里洪水尚未完全褪去,留在这里很危险,公主千金之躯,不容有差……公主,还是尽快回宫吧”
“我从宫中来,跑了叁天叁夜,我还没待上一会儿,你便要赶我走?!这么久不见我,你就对我没有一丝挂念么?!”
青苏仍旧微微皱眉,:“这里洪涝严重,随时会迸发瘟疫,公主身娇体弱,不宜久留……”
“我不管,我就是不走! 我既然来了,便自是要与你同甘共苦的,你一日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我要和你一起回宫!”
“公主……!”
“我意已决,驸马不必多言” 漫相思已经不再看他,一边抹去脸上雨水,一边将头扭到一边看着那洪水泛滥的江面,神色执拗的道。
那郡守眼看他们两人在大雨之中就要势同水火,急忙陪笑着一边递上油纸伞,一边插话道,:“公主心系驸马,驸马定然心中感动,只是担心公主千金之躯,才会意见不和,依下官之间,公主此行匆忙赶来,必然舟车劳顿,不如让下官为公主安排住所先去安顿下来,再来陪驸马赈济灾民也不迟啊!”
“……那好吧”
漫相思扫了一眼那郡守,勉强点了点头。
突然,她目光一变,抬手指着不远处叫道,: “你们看!那边好像有人……”
青苏顺着漫相思手指方向望去,远处浸在大水里一栋茅草棚子的房顶子趴着几个黑影,隔着茫茫雨幕,勉强能看清是给困在大水里的难民。
漫过河堤的水势还在上升,茅草棚子就剩下个顶在水面上,再说给大水浸了这么多天,也是摇摇欲倒。
几名护卫趟水过去,将一家老少五人从大水中央救出来。
“多亏了公主和驸马救了你们,还不叩头谢恩。”郡守看着困在洪水中的一家人给救了出来,总算是松了口气。
那一家老少五口忙叩头谢恩,眼睛却盯着淹在大水中间摇摇欲坠的茅草棚子,对他们来说,这座简陋的茅草棚子也许就是一切。
青苏将受灾乡民搀起来,看他们给困在大水里有几天了,饿得站立都无力,命人将中午吃剩的麦饼及肉脯取出来,分给他们,温言安慰道道:“过不了几天,大水就会褪去,屋子塌了,可以重建,你们放心,我绝不会让你们露宿荒野的……”
这一家老少五人也是饿惨了,狼吞虎咽的吞食麦饼,那个十五六岁的黑瘦少年才咽几口饼就噎住了,趴地上要舀脚下的生水喝。
漫相思忙上前拦住少年,让身后的奴婢把水囊解下来递给他,声音轻柔柔的像是怕吓坏了他,:“别喝那脏水,会生病的……这水囊送给你,你别着急,慢点喝,不要再呛着了——……”
看着这家子又要感恩涕零的下跪谢恩,被青苏和漫相思制止了,青苏不放心的朝着郡守道,:“我们再去前面的村子看看,看看是否还有其他人被困水中”
“是,大人!”
郡守率先上前领路。
“我也去!我也去!”
漫相思紧随其后的跟了过去。
堤青苏和漫相思趟着水视看附近的灾情,好些房子经不过大水的浸泡,倒塌了许多,好在积涝的破害性不那么猛烈,人员伤害甚微,但是因此形成的难民却众。
他们趟水走了叁四里地,忽然有叁名甲长披着雨蓑追上来,天又开始起了雨,那人满身湿漉漉的,衣服都已经给大雨浇透。
“大人!大人!不好了!!”
那甲长气喘吁吁的说道。
“何事慌张啊?!”郡守皱眉大声问道
“是施粥棚里的难民们打起了!闹得很凶!!大人快回去瞧瞧吧!!!”
“岂有此理!!有粥喝这些人还闹什么!真是没有一刻让人省心!!!”
“似是说施粥不均,吵吵嚷嚷的,一大群人便闹了起来……”
青苏皱了皱眉头,轻声道,:“我们回去看看!”
他们回到粥棚的时候,果然便看见一大堆人在那里面混抢厮打,难民和官兵们不知何故起了冲突,扭打成一团,粥锅也被打翻在地,还有些饥寒交迫的灾民们跪趴在地上饥肠辘辘的舔着地上的粥食、
青苏眉头皱的更紧,忍不住快步上前,然而,一旁的角落里忽然一把雪亮的刀刃突然从中间穿了出来,大刺刺的朝着青苏刺了过去!
“驸马!”漫相思眼疾手快的冲了过去,一把挡开那匕首,随即又一脚狠狠踢在那人肚子上,那人立即哀嚎一声,捂着肚子躺倒在地上干嚎起来,
“他是齐人!!!齐人欺我妻女!!我要杀了齐人!!杀齐人!!!”
那人在地上一边哀嚎,一边疯癫叫着,似是神志不清,很快便有几个官兵上来压制住了那疯子。
“驸马!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胳膊受伤了?!”青苏眉头蹙了起来,看着她染红的手臂,神色似是有些忧虑。
“啊,只是小伤,过两日就好了” 漫相思瞥了一眼胳膊,漫不经心的说道。
堤青苏神色却并未放松,郑重道,:“这伤可大可小,也不知道那匕首上是否带毒,还是请方大夫过来为公主检查一下为好”
“是是是,卑职这就去叫人把方大夫请来!”
郡守也吓得不轻,公主可是金枝玉叶,若是稍微有什么闪失那可是掉脑袋的大事,连忙点头应着,匆匆转身亲自去叫人了。
漫相思看着那郡守匆匆忙忙离去的样子,挑了下眉头,:“都说没什么大碍了,你看他那大惊小怪的样子都像是要吓破胆了”
“公主凤体金贵,还是……小心为上” 青苏微微垂眸,看着她那被血水染透的衣袖,轻轻蹙起了眉头。
半炷香后。
清间干净的房间内,窗明几净,泛着淡淡檀香的味道。
“你这阵子就是住在这里的……倒是,简陋了些”
漫相思坐在那一动就吱扭吱扭响的老木床上,打量着房间四周,忍不住说道。
“这伤好在并无大碍,公主这几日切不可让伤口碰水”青苏一边温柔替她包扎着伤口,一边静静说道,:“郡守本是想让我去他府上暂住,只是我有些住不习惯,这里虽然简单,倒也乐的清净自在,而且这里与我出生的地方与有些相似,见之有种莫名亲切的感觉……”
漫相思若有所感的点了点头,唇角扬了扬,:“是啊,你总是喜欢这种清净无人打扰的地方,就像是清堤雪芦也是一样……”
“清堤雪芦?……是什么地方?”
“啊,哦……”漫相思神色闪过一抹慌乱,随即眯眸笑道,:“那是我,我一个朋友的住处,嘻嘻~”
青苏微微点了点头,道,:“那名字取的却是雅致……”
“嘶~~~~”
漫相思忽而皱起了眉头,神情似是有些吃痛。
堤青苏看着她手臂微微发抖,只道是自己动作有些重弄痛了她,神色不由一紧,声音温温柔柔,若古琴之声,惹人沉迷,“我弄疼你了……?抱歉”
“那你快给我吹吹?” 漫相思微噘着嘴将胳膊举起来凑近他唇边,歪着头笑眯眯的看着他,“我小时候摔痛了,娘亲总是抱我起来,在我磕破的地方吹一吹便不痛了,你也帮我吹吹!”
“这………”青苏纤细眉头微微拧着,似是有些犹豫。
“怎么说我也因为你受伤的嘛!你是不是理应帮我缓解疼痛啊~~”漫相思撒娇似的将身子往堤青苏身边凑过去,目光明亮而狡黠的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若山花烂漫,堤青苏看着她,竟然一时找不出反驳之词,更有些不忍拒绝那清澈如山间泉水的笑容,终究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握住她的胳膊,在那伤口上轻轻吹了吹。
那温凉的气息轻轻拂在她的皮肤上,便像是一阵清风扫过,一片柳叶轻拂,挠的她心里酥酥痒痒的,恨不得立刻便将眼前这男人推到在床上。
她已经渐渐有些分不清,让她如此心生欢喜的,是因为他是木樨雪,还是堤青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