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孤是昏君,被冤枉的 — 第186章

见到了丑陋苍老的男人嫌弃五官周正的姑娘不够年轻、不够漂亮、不够娇软……

见到了腰缠万贯的男人左拥右抱……

见到了矜贵温和的男人被漂亮花魁跪地服侍……

也看见上了年纪的老翁和十三四岁的小倌嬉戏……

但十三四岁也没什么值得强调的,这个地方二十岁的姑娘公子已经是算是容颜流逝、芳华不再、不中用、吃闲饭的老人了。

人间地狱不过如是。

天上人间也不过如此。

祁峟自问不是个恶人,但也不是同情心泛滥的好人。

可他还是觉得,手脚齐全的姑娘、男子,被迫出卖色相、被迫舍弃自由与尊严,混这口赚不到钱、又得不到好处、还颜面尽失的工作简直是……

是了,被迫。

若不是灾荒疫病失了土地没了粮食、若不是家财散尽没了积蓄,若不是遇见了奸恶歹人、丧尽天良的拍花子……,哪里有好手好脚的正常人自愿卖身风月所呢?

在这个与人为妾做小尚且屈辱的年代,在这个做人外室尚且颜面无光令家族蒙羞的年代,在这个寡妇不得自由、未婚妻需与未婚夫守丧的年代,有人自愿做那无良老鸨、无良龟公的性|奴隶,打死祁峟祁峟都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祁峟走出这压抑狭小的街道,去了隔壁。

隔壁是一样低矮的民房。

住着一群民工。

祁峟隔着敞开的大门远远瞧了一眼,院子里是百十余人的大通铺,呼噜声震天响。

没有床,没有遮风避雨的屋檐、没有桌子椅子、没有衣架、没有被子枕头……

只围着假山流水,松松铺着薄薄的一层茅草,甚至没有竹席……

一群人挤挤挨挨着睡着,互相蹭着彼此的体温取暖。

席地而睡,没有柔软温暖的被子。

尚且还是初春,天气算不上暖和。

若是遇上阴雨天气,绵绵细雨翻飞斜下,直冻得人骨缝发寒。

祁峟远远瞧了眼围墙堆砌起来的民房,低声吩咐暗一,“你去看看房子里面睡得什么人。”

祁峟没在原地停留,只慢悠悠在巷子里走,这条巷子里多的是衣着破烂的民工。

明明是阳光刺眼的白天,这群人却在酣睡,睡觉的条件又是如此简陋……

他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一方面可怜这些人生活凄苦悲催。

另一方面又觉得,手脚齐全的成年人,还是壮年男人,春耕的时节躺在京城里睡觉,实在是,耽误春光耽误土地……

暗一快去快回,将打探回来的情报一一禀告给祁峟,“这一条街住的都是给陛下您修建陵寝的民工,都是服劳役的人。”

“房子里睡着的是管事人,三人挤一间房。”

“院子里这批人还是安怀济在任时征发的民役,安怀济当时本欲直接征发十五万民役入京,但陛下您对修建皇陵的态度极为冷淡,且没有拨发专用款项,风水福地也没选好……”

“安怀济不好铺张,但也没敢完全忽视此事,毕竟帝王登基之日,就是皇陵动工之时,怕您恼怒,他特意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只征召了三万民工入京,让他们白夜倒班,日夜不停地打磨石料、夯实土方。”

“且由于陛下您的陵寝选址未定,但王爷公主们风水福地大多却是选好了的,安怀济就让这批民工轮流去给宗室们修坟……”

“蔡尚书新官上任,觉着三万民工算不上多,也确实有用,就沿用了安怀济的法子。”

“至于住所简陋,这京中寸土寸金,五品官员尚且住不起宽敞房子,更别提民工了。”

祁峟无话可说,脸色越来越冷。

心想:原来即使我不做任何要求,也会有许许多多的的人为我吃苦、为我卖命、为我牺牲人格的尊严和自由。

也对,我是皇帝,我若想留下万古不灭的功绩,那么我征发百万大军去开疆拓土;征发百万民夫去修驰道、修水坝;用民工兵士们的性命血汗成就我举世无二的功勋,我依然会是人人称赞的好皇帝。

我若是出于好心办了坏事,也会有人可怜我,心疼我,为我洗罪,说我初心是好的,可惜结果不如人愿,手底下缺乏能耐的大臣、面临的内外忧患严重……

我若是成心办坏事,也会有人帮我说话,就算我心理变态,也会有人替我找由头洗罪。什么苍生的责任压在肩上太重了啊、什么下面人都是畜生故意误导君主啊、什么被命运裹挟着扶上帝位昏聩君主也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啊……

总之,祁峟心里清楚,他是皇帝,生来就理所当然的高人一等。

活着有成群的宫侍伺候他。

死了也会有数不尽的财富陪葬他。

动一动手指,就能让十万二十万的人替他奔赴战场、替他死去……

当然了,替他打仗的小兵小将是无名的人。

为他修坟的民工也是无名无分的人。

甚至帮他校对书籍的书生小官也会是无名的人。

这个朝代,所有人共同的努力都会落在他的头上,成为他的功绩,成为他这个时代的辉煌的符号。

成康的年号会笼罩所有人、一辈子的努力。

毫不费力、轻轻松松。

就像他的父皇和皇爷爷,昏聩平庸的皇帝,挑不出什么出彩的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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