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泽成直接心里翻了个个儿,眉头一皱,也还是吩咐道:“去把罗天虎找来。”
片刻功夫,一名四十来岁的武将,疾步前来。
司慎言道:“司某这几日一直追寻劫匪的踪迹,昨日好不容易查到线索,正欲出手,却被武艺高强的罗统领抢了先。当时罗统领巧杀劫匪,为保万全,将悬星图,藏在兰香苑若心姑娘的兰房里,直至后半夜才取回,当真是大隐于世的妙计。想来,稍后便会将东西交到大人手上了。”
杜泽成听完,眼里的怒意简直要具现出火苗子去烧罗天虎。
这位天禄营的统领身上还隐约带着酒气,他昨夜的酒还没醒完,司慎言一番叙述,那点儿残存的酒意,全都随着冷汗由背上冒出来。
再被杜泽成目光一烧,头皮都要炸了。
纪满月精明,当日悬星图骤然被劫,他就觉得蹊跷,怎么可能这般恰巧?
而且,杜泽成的反应很奇怪——这人若是心心念念江湖秘宝,便该在事发之后,第一时间倾尽全力去追击劫匪。可他呢?手下的兵将不动如山,更是拦住纪满月去追。
满月隐约觉得,他是自己抢自己,一箭双雕。
这样,他既能得悬星图,又能拿捏纪满月与司慎言。
事情,也确实如满月所料。
事发当日深夜,悬星图就已经到了杜泽成的手上。
只是杜大人千算万算,细枝末节处戏没做足,一眼被纪满月看出了破绽。
司慎言道:“司某听说,罗统领是驯养战鹰的高手,可惜事发当时,统领不在现场,否则,司某也不用疲于奔命这些日子。”
“不在现场”几个字被司慎言咬得极重,显然是已经悉知因果,隔着窗户纸敲打杜泽成——你若是识相,见好就收吧。
再闹什么幺蛾子,本座既然敢来,便还有后手。
杜泽成看向罗天虎。
罗统领在这春风三月里,额角已经冒了一层细密的汗水,能得杜泽成委以这般密任,他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因果即便没全想明白,也瞬间就理出来七八成,他抱拳行礼道:“确实如司阁主所言。”
他可不敢说,昨儿夜里他喝多了酒,和楼子里的姑娘风流一夜,拿这要紧的东西做谈资,给人家吹嘘悬星图如何厉害。
如今再想,只怕昨儿夜里的浪荡,全被司慎言看去听去了。
司慎言见他认了,即刻便道:“既然如此,满月的密契文书,司某便收着了。”说罢,从怀里摸出个信封,正是当日一同被劫去、写着纪满月身份的密契。
上面还带着官府的火漆印。
司慎言当众拆了查看,见确实一字一句都清晰,官印齐全,便又收好了,揣回怀里。
杜泽成不动声色地大惊,这东西当日被罗天虎驯养的战鹰劫到手之后,是与悬星图一同被他收在书房的暗格中的。
怎么会在司慎言手上!
他何时偷闯府衙?
悬星图还在不在!
杜泽成定力再足也坐不住了,找个借口,把那几人晾在花厅,快步回了书房,忙乱中打开暗格,见悬星图还好好的锁在里面,只是不见了满月的身份密契。
这才一边暗自吞下这个哑巴亏,一边又回到花厅去。
他见了司慎言,没话找话地问道:“身份密契这么要命的东西,司阁主不毁了去,还留着做什么?”
司慎言看向纪满月,眼角露出点滴笑意:“这是司某与他的账,总该先留着账本儿,”杜泽成刚才去做什么了,他心知肚明,见他回来没炸刺儿,便道,“满月叨扰杜大人多日,司某先带他回去了。”
“且慢。”杜泽成道。
司慎言看他。
“点沧阁虏掠孩童的事情,又当如何论?”
司慎言叹了口气,道:“报案人何在?”
半盏茶的功夫,那叫钟正的孩子爹被带到花厅。
司慎言上下打量他,尚未开口,纪满月便打着晃儿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他还是有些趔趄,司慎言想扶他,被他看似不经意的扭身躲了开去。纪公子就这样弱风扶柳地晃到钟正身前,看着人,也不说话。
他脸色就没好过,熬刑七日,更惨白得跟鬼似的,额头伤口淌下的血迹还挂在脸上,嘴唇干裂开,口子深可见肉。
钟正本来已经心虚,见几日前还公子如玉的人,因为他一句话,被折腾成这副样子,更是不愿意与他对视。
“钟先生,心虚什么?”满月轻飘飘的说,露出一抹笑意。
他这副惨样子,不笑还好,一笑说不出的渗人。
钟正嘴硬,颤声道:“我没心虚,你不是好人,我心里怕你。”
纪满月上下打量他,幽幽道:“记得南泽湖畔,在下救令郎性命时,先生……身穿淡黄的棉布长衫,脚下广口布鞋,腰间悬得……”说着,他合上眼睛,似乎在回忆,突然就咳嗽起来,片刻平缓了气息,才继续道,“是个紫竹的‘节节高升’。”
他说完,手势在钟正身上比划了两个来回,那意思是,看先生如今——锦缎长袍,千层底的文生靴,腰间一块玉牌……
“青枫剑派出手也算阔绰。”满月微微颔首,笑着贴近这人身前,低声道。
接着,他撤后一步:“江湖恩怨,不该牵扯百姓,先生给句真话,这事儿从此罢了,若非不然……你不叫我痛快,我便先叫你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