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季子漠立在桌前,看着退回的拜帖静立许久。
没有要求的要求,让他心里有些没底,对于未知的恐慌。
齐玉同样觉得如此,像是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口。
“能猜得出一二吗?”
季子漠缓缓摇头,不接触是好,但是不把齐玉的蝉翼送来,像是割舍了季子漠,这点定是不可能的。
猛然间,季子漠目光如炬,问齐玉:“你现在用的这个,还能用多久?”
齐玉掐指算了算日子:“最多五日。”
齐玉心里狂跳不止:“你是说?”
季子漠:“不知道,如果.....”
如果太子是想五日内有所动作,那是无需再送蝉翼过来,成,齐玉无需再隐瞒什么,败......太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齐玉和季子漠是死是活更不重要。
太子是否要用到自己?是让他见机行事,还是如何?
暗沉的夜,季子漠和齐玉都难以入眠,季子漠抚着齐玉的肩头:“在想什么?”
齐玉手掌移到自己的腹部,不知怎的想起杏干,口水在口腔泛滥:“我想吃桑农县那个杏干。”
季子漠:“嗯?你不是不喜欢吃?”
他买了几次杏干,司琴吐槽为何一直买这难吃的东西,季子漠这才知道齐玉并不爱此物。
齐玉把手从腹部移开,侧身看他道:“玩笑话,我知你忧心朝堂,只是那是他们父子的事,我们位低人卑管不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季子漠:“嗯,你说的也对,就是有时候遇到猜不透的事情就想多想一想。”
说着他把齐玉搂在怀中,吻他眉心道:“睡吧!”
齐玉闭目呢喃道:“夫君,我的肚子有些凉,你帮我暖一暖。”
季子漠的手移过去,温暖炙热的手掌贴在比绸缎更细腻的肌肤上。
身边的呼吸逐渐沉稳,齐玉暗夜中睁开眼,抬手细细临摹着季子漠的俊朗眉眼。
郑柏叙在桑农县,托人送了新的方子来,齐玉吃了并无不适,只口味有些变化,这变化细微的连季子漠都未发现。
他未找大夫探脉,自己也未曾把脉,可齐玉就是有种错觉,觉得他与季子漠有了孩儿,这孩儿如今正在腹中。
是生是死左右不过五日的光景,齐玉闭上眼,想着五日后再说,这可不算是他瞒着季子漠,毕竟一切都是他的猜测,未经证实。
更何况,他虽觉得有孩儿,却又觉得应当不会是有孕。
季子漠日日提着心上朝,依旧如往常一般带着二皇子。
三日,刘公公来到内阁,神情无笑无悲看不出好坏:“陆大人,封大人,吴大人,耿大人,季大人,皇上请你们几位过去。”
季子漠资历浅年岁轻,走在最后面,瞧着不是去文华殿的路也未多问。
他们向刘公公打听着,刘公公摇头不言语。
七拐八弯的小道,尽头是个荒废的院落,积叶踩在脚底宣软细碎。
石凳上铺了个软垫,景安帝坐着,撑臂合着眼,听见声音微微睁眼,一时间犀利的眸子划过迷茫,似是刚睡醒还分不清这些人是谁。
不过片刻,那分迷茫便消失不见,快的像是错觉。
几人给景安帝请了安,陆志专上前劝着:“皇上,院中有风,有话不如去屋内说。”
景安帝摆摆手,把面前的五人一一看过,看的仔细认真,眉眼间都温和了许多。
除了季子漠,其他四人都跟了景安帝许久,年纪也不再年轻。
“都老了。”景安帝如迟暮老人,眼带笑意的说了句。
见他高兴,陆志专跟着笑:“可不是,臣今年都六十了。”
封华容:“臣五十八。”
耿右:“臣五十五。”
吴安图逗趣道:“臣最年轻,今年刚五十。”
他们君臣诉话,季子漠尽量降低存在感,谁料景安帝手指向他,爽朗笑道:“这还有个最年轻的呢!朕若是记得不错,季臣是二十四?”
季子漠忙上前:“回皇上,臣今年是二十四,属虎的。”
几个胡子发白的人笑骂吴安图不要脸,在季子漠面前说自己五十最年轻。
他们有意逗景安帝开怀,引经据典,个个把话说的有趣,季子漠也插了几句。
笑过一场,景安帝让陆志专几人都坐下,唯独让季子漠站着:“你年轻就站着吧!”
陆志专几人忙说年轻就该站着,若不然他们这群老头子心里嫉妒的发酸。
景安帝看着季子漠道:“也就朕不再年轻,才让你这孩子二十四岁进了内阁,若是朕再年轻十岁,你怎么着都得外放出去,一步步升上来。”
一句孩子,把君臣间的距离猛然拉进。
景安帝年轻时也是有所作为,只临到头做了几件不讲理的事,季子漠无法评说他这个皇上当的如何,只眼下看到帝王老年薄暮,心头情绪有些复杂。
景安帝又对陆志专几个老人道:“朕知道你们都觉得朕提拔季子漠过快了,只是碍于朕的脾气不敢多劝,可是你们也不看看,内阁青黄不接,你们举荐的都是和你们一样,趋利避害的,朕能用吗?”
趋利避害四字太过眼中,让陆志专几人吓的跪在地上。
“进官场的时候都是意气风发,出去外放一圈,个个膀大腰圆,寒窗十几载做官捞些钱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有几个能舍己为国的。”
“就如你们,封华容,在破庙里快要冻死,朕改了姓名和你结交好友,助你科举登官,又把妹妹嫁与你,你回报朕的不也是袖手旁观,朕逼死言官,让大笙哥儿守紫阳关外的时候,你称病再家,眼睁睁的看着朕成为昏庸之君,史册有名。”
景安帝把和四人之间的情义一一点过,四人跪地崩溃大哭,白花花的胡子上眼泪鼻涕一把。
封华容把头都磕出血来:“皇上,臣,臣罪该万死,臣有家有口,怕啊!”
言官撞柱,首辅抄家流放,他不敢,实在是不敢。
这种情形季子漠不知自己要露出何种表情,看着几个上司哭成这样,日后不会被穿小鞋?
季子漠实在不知景安帝为何要叫他来。
等四人哭完一场,景安帝让四人起来,看着空中飘晃的黄叶道:“封华容,帮朕拟旨。”
封华容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站起身,走到一旁执笔。
“太子忤逆不道,废黜太子之位,囚禁建书院......”
只一句,封华容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季子漠随着跪下。
陆志专:“皇上,太子无大错,万不能......”
景安帝烦躁的止住他的话:“以往不劝,现在劝朕做什么,朕刚才对你们说的怨言,不是让你们现在当谏臣护太子的。”
几人还待再说,景安帝掷地有声道:“太子朕是一定要废的,不要让朕再废口舌。”
随后继续说着旨意:“二皇子立为太子,朕当皇上已久,临老想卸了这责任,着二皇子一月后登基,朕为太上皇......”
这个旨意比刚才废太子更让人心惊动魄,陆志专等人把头磕的血肉模糊都未曾让景安帝收回皇命。
封华容森*晚*整*理把景安帝的话润色落笔,念过一遍商讨过无不适之处才落了皇帝印。
景安帝胸膛起伏困难,似是难以呼吸:“季子漠,五城兵马司中统领东西两路,围太子府,押太子进建书院,看守太子永世不得出,谁人都不得见。”
荒芜的院落静悄无声,季子漠呼吸停了两息,垂眸应是。
他转身欲离去,被景安帝叫住。
景安帝让陆志专几人进了身后的破败的房屋内,禁他们现在离开。
指了指放着笔墨的桌子,对季子漠道:“你再帮朕拟道旨。”
“朕临了回忆往昔,忆起往日君臣,回想处理孙延涛等同批流放大臣过于无情,念及他们以往的功劳,特赐从边塞而归,回乡养老。”
第一次干拟旨的活,季子漠听清内容也顾不上震惊,一心想着怎么润笔琢磨措辞。
旨意在纸上写好,景安帝看着他写好的折子沉默了许久,他的几句话,季子漠写了上千字。
景安帝说了个孙延涛,季子漠把所有流放的大臣,大大小小都写了完全,景安帝说念及他们以往的功劳,季子漠把他们为国所做的贡献都写在了纸上。
景安帝看到最后,季子漠余光瞧见忙道:“皇上,在朝堂上撞柱而死,又被皇上抄家的言官是否加上?”
一瞬间,景安帝像是老了五岁:“加上吧!你如此写,倒像是朕的罪己诏了。”
季子漠跪地道:“臣不敢。”
景安帝叫他起来,季子漠在纸上加上死去的言官,景安帝看过后无话,季子漠方誊抄在圣旨上。
季子漠身形笔直,与老年人相距甚远,景安帝浑浊的眸子透过他好似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你知道朕对你最满意的是什么吗?”
季子漠收笔提墨,嘴上说不知,心中另有一番猜测,可景安帝说的,却让他微怔。
景安帝:“朕对你最满意的,是心口不一。”
季子漠有些猜不透这是夸是贬了。
“你是个矛盾的人,就如朕若是问你:太子和二皇子谁适合登基为帝,你权衡利弊知道应该回二皇子,但是你说的时候,会说太子。”景安帝说完视线依旧留在季子漠身上,仿佛在等着他说话。
季子漠垂首,过了片刻道:“是,大笙时局皇上心知肚明,成年的太子继位,六岁的二皇子继位,两者利弊悬殊过大。”
景安帝未回这个话:“刚才的旨意过两年再拿出来,朕把兵马司东西两路兵马交给你,一同交给你的,还有太子的安危,吃穿用度上,莫要委屈了他。”
“你的府邸朕已让户部拨银修缮,朕过两日再让人从朕的私库送金银给你,太子没吃过苦,养的娇贵,别让他受罪,除了不能出来,要给他太子的体面,好好养着他。”
“二皇子年岁小,朕给你一个首辅的位置,日后好好辅佐新皇,朕倒是愿你永远都学不会趋利避害。”
迟暮的皇帝泪眼朦胧,季子漠不敢看,只垂着头说是。
红墙黄瓦,重重朱门,季子漠一身官袍走的缓慢,瞧见忠善门,他停了脚步,往日走到腿酸的路,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帝王之道是制衡,内阁十二人,陆志专几个老臣位高权重,其他的要么是几人提拔上来的,要么是小心谨慎性子软的。
景安帝给季子漠首辅的位置,不过是助他举旗立派,季子漠羽翼浅薄,忠值的本心暂未泯灭,等到羽翼丰满,本心泯灭,二皇子也已长成。
季子漠想,不知道景安帝是否给二皇子留了后手,两者相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万一到最后尾大不掉,二皇子又该如何?
想着刚才,季子漠心有郁结,景安帝今日有意敲打陆志专几人,故意叫了自己,让他们在自己面前出丑。
让自己拟旨意把他们打发在身后屋里看着,这圣旨的内容足够他们猜测的了。
季子漠抬头看了看变幻的天空,乌云和彩霞交错,美妙的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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