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傻子是赵大力亲弟,小时一场高烧烧的痴傻,旁人便都叫他傻子,久而久之,真名叫什么倒让人忘了。
听到旁人笑着叫他,赵傻子抱着怀中的东西,脸上露出痴傻笑容。
“被,被子。”
他走的近了,说话的几人忙捂着鼻子:“怎如此的臭。”
赵傻子挠了挠长虱子的头,嘿嘿傻笑:“小黑,小黑身上臭。”
小黑是他捡的一条狗,原是生病被人丢在山上,被他捡回家,不知怎的活了过来,就这样一人一狗搭伙过到如今。
自己臭非推说到狗身上,只把一群人笑的不行。
别人笑,赵傻子也抱着臭气哄哄的被子跟着傻乐。
把季子漠家搬空,这事总是理亏,还东西时便不好单独去,来的早的站在门口,等够人才一起进去。
面上冷着,心里却是忐忑的,想着等下季子漠会如何冷脸。
一个村住着,他们就未见季子漠笑过,脸上挂着冷,凭白的高人一等,让人瞧着心中不适。
院门大敞着,提着,搬着,抱着东西的人张望着,不见季子漠在心中松了口气。
院中只有季安坐在门槛处,有人问:“季安,你家大人呢?”
季安记得季子漠的吩咐,挠挠头露出一个憨笑:“我哥嫂带着季丫去县里了,季丫上次落了水还未全好,还要吃药,我哥说把衣服典当了换些钱,给季丫抓药养身体。”
人多有私心,但坏到底的总归是少数,季安一个半大的孩子,对着他们毫无恨怨,听着他说季子漠要典当衣物,当下愧疚心起,面上都柔和了下来。
把东西放在地上,柳二勇尴尬道:“那个,季安你看看数量对不对,我就拿了你家两个木桶,两个盘子,一个勺子,再无其他的了。”
因今日季子漠的言行,让村里的人嗤笑了,他来时夫郎故意把盘子磕坏,现下只觉自家过分。
季安依照季子漠的嘱咐,忙摆手道:“没事的没事的,我大哥说大家都是杏花村的人,我们是各位长辈照看着长大的,这次的事都是因为两方说话有了误会才闹了这一出,误会解开了就好。”
犹如巨石被人揭开,其他人忙附和着是误会,当下说话声都高了些,问季安东西都是放在何处,帮忙把水缸,柜子床都放了原位。
一件件物件归位,季安忍不住偷笑着,大哥好厉害,他走时一句句嘱咐着如何说,用什么样的态度。
最后还说若是有人给脸不要脸,也莫要怕。
赵傻子衣衫破烂,抱着被子小心翼翼的跨进门,看见季安,垂着头声若蚊蝇:“我,我来还被子。”
干草屑被他来时摘掉,可上面的锅灰脏泥无法打掉,离得近了,处处都有狗毛,里侧几道被狗爪子划过的长痕。
季安睁大了眼,快要气哭出来,这是他大哥的被子。
“你怎么把我大哥的被子弄成这样。”季安怒气冲冲道。
赵傻子被吓的身子一颤,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哭了出来,抽抽噎噎道:“对,对不起。”
赵傻子和赵大力是亲兄弟,却是爹娘晚来得子,故而年岁不大,今年刚到三十。
爹娘死去,他一人活在破旧老宅。
赵大力是个怕麻烦的性子,往日里家中大小事务都是赵婶子一人之言,他只管吃好喝好就是,若不然起了争执,赵婶子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吵的他头疼。
偶尔遇见了,有时也会偷掰半个窝窝头给赵傻子。
赵傻子无田无地,给村里人做些杂活,谁家忙了就喊:赵傻子,来我家干活。
赵傻子就乐呵呵的去,有人心善,就管饭再外加几文钱,有人没那个心,就只管饭,再差劲的,就一天给两个窝窝头,让他干一天农活。
赵婶子是个泼辣的,就去这些人家去讨钱,有时能讨到一把青菜,有时能讨到两个鸡蛋,单看她对手是谁,那日战斗力如何。
输了的人唾弃她无耻,次日却依旧让赵傻子去干活,毕竟酷暑干活最是难熬,两个鸡蛋换一个壮劳力,也算不得亏。
季安是急的快哭,赵傻子是直接缩着脖子吓哭了出来。
季安刚才把一切归结为误会,让拿东西的人对外有了说法,挽回了面子,此时自然是帮着季安,皆是嫌弃的看向被子,斥责赵傻子,让他赔季子漠被子。
还有好事的,冲着院墙朝赵家喊:“喂,赵家的,你家的人把子漠的被子弄成这副肮脏样子,你不得赔人家一床新的,要不然你让别人晚上如何盖。”
那边的赵婶子大声呸了声:“早几百年前就分了家,别说是一床被子,就是一根针都用不到我赔。”
这边的人便回她:“你那叫什么分家,半亩田都未给赵傻子......”
两边便你一句我一句争吵着,说到了当时赵家分家的琐事......
杏花村走到桑农县,论成年男子的脚程,要走一个半时辰,若是论女子和哥儿的脚程,那便奔两个多时辰去了。
季丫隔一会就要咳嗽几声,一咳嗽脸色就泛白,无端吓人。
季子漠不敢让她自己走,背着她,让她躲在自己背后,别冒头吹风。
“之前不是好了吗?在你嫂嫂家小脸红扑扑的。”
第34章
齐玉走在一旁,把披风的帽子给季丫戴严实:“之前是我娘让人给她配了解寒丸,她和季安被人赶出门,两个人徒步走回杏花村,这几日断了药,又挨饿受冻的,之前养的怕是又回去了。”
季子漠:“知道是哪个大夫配的药吗?”
齐玉:“是家里的大夫,不过是聘着的。”
聘着的无需流放,只不知现在何处,估摸着不好找,其他大夫应该也能配。
还不等季子漠细琢磨,齐玉就说:“解寒丸的方子我看过,也问过,说是其他大夫也能有,不是太难得,就是用药珍贵些。”
季子漠从现代而来,初到此处,把自己定义为旁观者,理智冷静,那日季安跑回杏花村,他袖手旁观,毫无波澜。
季丫往日一口一个大哥,望着他满眼孺慕,季子漠以为自己对她是好的,现和齐玉比,才知自己是如此不尽责。
齐玉都看过她的方子,知道她吃的什么药,而季子漠看到她面色红润了些,什么都未曾关心。
季丫趴在他背上睡了去,睡梦中还是咳嗽的,但比醒着时好上许多。
齐玉落后了季子漠半步,瞧着季丫别往一旁歪:“留季安一人在家可行吗?”
季子漠:“就是要留他一人在家,我们俩在家不合适,季安人小,能削弱别人的紧张尴尬,等到今日过了,日后谁都不提,当没事一样过去就行。”
“我们在家,用什么态度都不合适,冷着脸,他们会觉得我们是敌对关系,笑着和善,又会想着我们好欺负。”
齐玉看他:“所以你故意让季安说,我们是出来典当东西的,然后又说一切都是误会,点出要回东西都是无奈之举,又给他们找了个台阶下。”
季子漠:“嗯,如果我们不生活在杏花村,得罪不得罪他们都无碍,我懒得废这个心,按照你说的直接告官就行,现下我们日后如何还不知道,能和平解决还是和平解决。”
季子漠年岁十八,哪怕再是聪明沉默,多多少少也是带着几许嫩气,他包裹着几个人的天地,事事谋划着。
齐玉侧目看到他背着人,眉头拧起,心尖泛起密密麻麻的疼,他心疼他。
“是不是觉得我更能算计,更怕我了?”季子漠似是开玩笑的说道。
齐玉呼吸一滞,心犹如被虎爪刺穿,下意识反驳道:“我没有。”
季子漠笑了笑没和他争论。
两下安静中,齐玉突兀开口:“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道歉打断了季子漠的思想,他看过去:“对不起什么?”
齐玉口苦如黄莲,艰难道:“我比你大三岁,却什么都帮不上忙。”
季子漠笑意加深,拉长尾音道:“哦~~~大三岁啊,我听你这语气,还以为是大三十岁呢!”
他故意往齐玉那边挤:“哎,你三十岁会变成什么样子?会变胖吗?你现在太瘦了,以后还是多吃点,别挑食......”
季子漠话题扯到天边,说个不停,齐玉:......
“我不挑食。”齐玉郑重声明。
季子漠撇撇嘴:“哦,不挑食,就是不吃葱花,不吃萝卜,不吃山药,不吃羊肉......”
声明被打脸,齐玉闭口不言。
路程太远,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似也察觉不到累。
齐玉:“你对每个人都这么观察细微吗?”
季子漠:“下意识行为。”
齐玉:“不累吗?”
季子漠脚步微不可见的顿了下,过了好一会,他淡漠道:“还好吧!习惯了。”
“我背一会小丫。”
“不......”
季丫醒来,齐玉不由分说把她挪到了自己背上。
不大的孩子,背久了自然是累的,季子漠浑身一轻,站在黄土被风清扬的小道上,看着齐玉轻盈的脚步变的沉重。
齐玉觉得季子漠复杂难懂,季子漠虽未觉齐玉难懂,却也是觉得他复杂。
齐玉会下意识的怕他,怕他做的那些事,可过不了一会,又会毫无防备的对他。
天上雾白,湿冷扑面,直往骨头缝里钻,行至一段路,季子漠想背回季丫,齐玉躲着他硬是不肯,说一人背一半路。
季子漠当真是咬牙切齿了起来,第一次发现,齐玉的性子跟驴一样倔。
昔日富家少爷,今日落魄只能走路进县城,不用进去就能知道旁人是如何的讥讽,季子漠领齐玉找了个偏僻遮风地。
“你在这里等我,我办完事就回来。”
说着抱起季丫往县里走,走到县门外,怀里的季丫趴在他怀里,指着后面轻声问:“大哥,我们不等等嫂嫂吗?”
季子漠猛的回头,五步远外,齐玉不紧不慢的跟着他。
他走回去,见他浑身紧绷着,唇上都无了血色。
季子漠视线在那唇上打转,放柔声音问:“不怕?”
因少时的一句玩笑,拖到二十一都不说亲,因董寒玉上门的两句讥讽,直接气的大病不起,如今异样眼光只会更甚,齐玉如何能不怕。
入目的县门威严庄重,百年间守护着县中百姓,可此刻在齐玉眼中,却是个吃人的妖怪。
他脑中浮现着画面,狼狈的走在街上,丧家之犬的狼狈,一旁人的大大小小指指点点的讥笑着。
齐玉袖下的手无力虚弱着,他想说个不怕的,张了张嘴发不出一言。
季子漠叹气,余光瞧见远处树林几棵柿树,指了指说:“家里没吃的,你去摘点柿子,我们等下带回去,要不然出来再摘要天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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