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一在营中琢磨长官盘诘问话,推敲出改籍风波的内情。
他托同袍传话给家里,道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多年来,大夏军政由祖上从龙有功的武将世家独领风骚,这些世家源自关内,故世称关内军。近年边彊烽火迭起,关中派武将趁势堀起,逐渐显露写关内军分庭抗礼之局,两方矛盾渐增。
京营是关内军的天下,替韩一出面保结改籍的贵人则是关中军的要人清平侯。他据此推断,营内即使有人眼红他升官,但绝无能耐搞出将他审问入监的阵仗;京营紧追他冒籍问题,该是关内军醉翁之意不在酒,拿他作筏子挑剔清平侯。
他纳闷的是,关内军要刁难对头,不但时机太早,也犯不着在他这事上作文章。
赵野和田婀娜对于韩一所说皆以为然。
赵野道:“关内关中两派纵然不对付,还没交恶到处处作对那等田地。庙堂角力,打击异己都从踩得着痛脚的题目作起。大哥改籍有前例可循,关内军揪住它作文章,翻不出大风浪。”
田婀娜也道:“我问过我在刑部的孤老(嫖客),他说官府严查改籍多在士子冒籍科考上头。”
原婉然从不留心科举事体,赵野便解释:“大夏各地科举录取人数皆有定数,繁华地方文教兴盛,读书人多,竞争激烈。有些士子才学不如人,便改将本籍改至荒僻州府,假充当地人士,贪图该地读书人少,竞争平缓,科考出头容易。”
田婀娜接着道:“胡籍在科举应考并无优待,改籍纵有瑕疵,情节也不算严重,拿来打击清平侯实在不痛不痒。此正是韩大哥所说的‘犯不着’。”
原婉然道:“那韩一也没事吧?”
田婀娜面对她充满殷切期待的注目,有些歉然道:“这就不能保了。”
她说了从她孤老那儿打探的内情。
营中最初接获举发,主事长官调阅韩一的改籍文书以为并无不妥,并据此写入查戡文书,向上呈报就等记档结案。谁想呈报途中经过一次军官议事,本来翻翻卷宗就能过去的事,不知怎地,与会众人留意到韩一的保人是清平侯。
议事的那帮人里,有关内军的世家子弟,有关中新贵子弟,也有或骑墙,或投效其中一方的寻常出身武官。初时众人就着清平侯作保一节闲聊,莫名其妙言来语去几句,关内关中两方子弟起了争执。
前者向来看不惯后者大老粗暴发户,毫无底蕴;后者则瞧不前者托赖父祖余荫,不似自己一家父子兄弟真刀实枪挣来功名。
双方互不相让,遂生龃龉,险些上演全武行。
关内军有人赌了气,根据着韩一改籍文书逐条细查,还真查出了短儿。
概因更为胡籍,有贵人作保,固然可以省略出具证明来历的官府文书,也还得像一般人那样,找乡里故人一起作保。
韩一在大夏并无相识同乡,侯府代办他改籍事体的文书先生参考旧例,发现一般户部瞧在贵人出面保结的分上,对于乡人保结这项并不较真核实,便萧归曹随,胡乱找了个桑金人虚应故事。
关内军存心寻是寻非,查出那桑金保人早在韩一出世前便移居大夏,双方不可能于各自还在桑金时便相识。
他们据此指称清平侯循私包庇韩一,舞弊遮掩共妻败行。
田婀娜道:“这事儿不大,星星之火烧不到清平侯身上,有过自有底下人替他担着,其他人却没有。”
这“其他人”自然是无权无势之人,比如韩一。
原婉然道:“清平侯肯替你韩大哥保结,想来双方有些人情,兴许清平侯会保他?”
田婀娜道:“看清平侯怎么个保法,他要是明面上保得太过,保不齐关内军更加穷追猛打;若不保,不必关内军特别整治,改籍文书有错失,韩大哥总是脱不开牵连。”
她见原婉然面色不好,道:“嫂子也别太担心,这事论处起来罪责有限,大局也还未定,凡事都有转圜余地。”
原婉然便振作精神,去秦国公府求见秦国公夫人西林钦氏。
当初韩一改籍找不着乡人具保,如今与他相识的桑金公主衣兰儿亦在大夏京城,若能请动她出面作证,虽则抹不去韩一先前改籍文书的缺失,好歹证实他身世,摘掉他冒籍淫乱这量刑更重的罪名。
只是衣兰儿嗔恨韩一,因此得从她姑姑西林钦氏身上着手求情。西林钦氏为人正气,只要她愿意帮忙,或能说动衣兰儿。
赵野在达官显宦往来的天香阁长大,知道些世家根底,事前提醒原婉然,纵使西林钦氏记得她,愿意接见,也别抱太大指望。秦国府属于关内一派勋贵,西林钦氏替韩一澄清,便是坏关内军好事,开罪自己人。
夫妻俩登门求见,果然皆教秦国府拒于门外。
田婀娜晓得,也说秦国府那条门路太难走通。
“秦国府如今全靠秦国公在朝为官支撑门庭,近日他病了,谅那西林钦夫人不肯再得罪关内派,在秦国府内忧之余,再添外患。”
原婉然不得不死心。
由于韩一无凭据证明自身胡人血脉,继续给拘在京营监。所幸清平侯着人打点,监内不好公然优待韩一,但确保了他吃住舒适,无人找碴。
京营监外,关内军仍旧逮住韩一的乡里保结不可信,坚持追究他冒籍共妻,和关中军僵持不下。
如此这般,那日赵玦进绣坊视察,粗略核对帐簿,又询问绣坊可还有紧要事务。
管事答说原婉然辞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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