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没意识到自己一时情急说错了话,直到漫长的沉默过后,老爷的鞋尖挑起了她的下巴。
他的眼中并无波澜,这目光似曾相识,是失望与盘算交迭之下的宁静,预示着一场暴风骤雨。
流萤脊背凉透,她又伏下身去。
“求…求老爷开恩…”
言多语失。
言多语失。
或许她真要同小姐一齐走上黄泉路。
“来。”
韩老爷的手掌就在眼前,流萤迟疑着伸出小手搭了上去。
他猛一用力将她提起,顺势揽住她的腰身一推。
“呀!…”
流萤又一次趴在了桌面上,韩老爷二话没说,撩起她的裙摆,将光溜溜的小屁股露出来,枯瘦的手掌在腿缝上左右一拍,就令她分开了她的腿心。
“…呜呜呜…”
流萤心知自己必死无疑,也不再求饶,只抽泣着垂下头认命,放弃一切抵抗,等着他查验。
“不好了!老爷!”
就在他的手指触到穴缝,双指将其分开的时候,大门忽然被人踢开,一个中年汉子破门而入。
他见到屋中这景色只略略扫了一眼,就不再打量,目不转睛地看着老爷。
“不好了!叁姨太跑了!”
韩老爷在他进门的瞬间撤了手,将自己的衣袍撩下,遮了腿根。
跑进来这人是何管家的养子,名叫何叁儿。他跟着何管家做事的日子不短,也是颇有些眼色,只在门口侧身禀报。
“小的派人轮班值守,生怕伺候得不周全,叁姨太起先不怎么高兴,方才忽然想通了一般,守卫就松了戒备,哪知就几分钟的功夫,叁姨太就逃跑了…您放心,小的已经派人去追了,想是不会跑远。”
韩老爷听完,只思索了一瞬,便抬手招呼他。
何叁儿得了准允,低着脑袋走到近前来。
韩老爷遮了自己的身子,照旧没有管流萤。
她惊吓之余羞臊难当,将脸埋在臂弯里没动,鸵鸟一般。
韩老爷理好衣襟,让何叁儿扶着自己站起身,视线在流萤身上一瞥,黢黑的手掌打在流萤的臀儿上,啪一声响。
“你也来。”
流萤身子惊跳一下,委屈地抬起头,红着眼眶爬下桌子,上回被打屁股也是老爷屋里这些下人掌刑,她的脸面早就丢光了。
还道老爷要去处理事情,便能放过她,哪知竟要带着她一起去。
她脚一沾地,便将裙摆放下来,提起小裤,头发还没来得及理顺,韩老爷就迈开步子向外走去。
他腿脚不济,但步子不慢,手中杵着拐杖走得稳,步子也大,流萤硬要小跑几步才能跟上他。
她知道韩老爷起了疑心,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他大可以将她关起来,待事情处理完了再收拾她。现下拉着她一起过去又是为了什么?
他们出了院子,有几个人自黑暗中跟了上来,无形中将她围在中间,虽说没有将她捆着,却也是个押囚犯的队形。
流萤叹口气,若是老爷不带着自己会怎么样呢,约么会在屋子里哭一会儿,然后…
她忽然明白了,方才何叁儿说小姐性情大变,又伺机逃跑,这样一来,老爷势必要去探查,无形中就将他从自己房里支走。
小姐这是要让她逃跑…让她带着不存在的孙儿逃出生天。
流萤忽然止不住想哭,小姐这是拿自己的性命去换她的活路。
她泪眼模糊,看不清脚下的路,只看到眼前老爷前行的背影。
他从方才就知道了一切,所以才要带着她,只怕他心中也已经盘算好了要如何惩罚她。
这个人,远比她想象得恐怖。
一行人走到柴房,守门的家丁跪在地上,何叁儿作势要抽他们的嘴巴,老爷止住了他。
“说!人是怎么丢的?”
何叁儿高声质问,守门两个人哆嗦地答。
“方才、方才叁姨太招呼我们进去,又是…吃又是舔,说同我们玩得畅快,身子乏,想要热水,还要些绳子,说捆着弄更爽利…我们就、就分头去…老爷,我们猪油蒙了心,真当她会乖乖等着,我们该死!我们该死!”
流萤心里五味杂陈,韩老爷并没有听的兴趣,他径直走到窗前,将窗扇推开。
山风吹响树林,沙沙地响。
何叁儿高声喝道,“还不快去找?!”
“是、是!”
两个人爬起来就要跑出去。
“慢。”
韩老爷伸出手指着窗外,那是一片油绿的林子,每棵树上都有许多粉红的桃子。
“去桃林。”他说。
“去桃林!去桃林!”
众人似是得了方向,有从大门跑出去的,也有直接翻窗出去的。
待韩老爷过去的时候,桃林已经被火把照得通亮,林子当中一棵粗壮的桃树异常高大,周围刚好有一片空地,下人在空地当中摆了一张太师椅。
大太太与二姨太闻讯赶来,流萤已经在太师椅的后面站了好一会儿,韩老爷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流萤捏着小手垂着头掉眼泪。
见到大太太,她心中才有些许安心。
她向后撤了一步,给大太太让出地方,二姨太却扭着身子挤了过去。
“老爷,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这边风大,等会儿该头疼了。”
她手捏兰花搭在老爷的太阳穴上轻揉,大太太见怪不怪,在两步开外站好,随后便有人搬了另一把太师椅过来。
大太太坐下,手捻佛珠口中念念有词,二姨太撇撇嘴,默默白她一眼。
流萤只得站在大太太身后,瞧见她披着外衣,里头的白色寝衣露出个衣领。
流萤低声问道,“大太太可是睡下了?这么晚折腾过来,小心着凉。”
大太太微笑着拉过她的小手拍了拍,“你有心了。家中丢了人,是要过来瞧的,况且还是个姨娘,做出这样的事情还不知悔改,一而再,再而叁,唉,原想着从轻发落,现下看来也是不能了。”
流萤听着这话心中又悲又惧。今日是叁姨太,明日怕就该轮到她了。
她还想求求大太太替小姐求情,大太太倒先堵了她的嘴,她只能点点头乖乖站好。
桃林里人多,但安静得很,没有人说话走动,只有火把被风吹动,如一面面耀眼的旌旗,猎猎作响。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响动,是派出去寻人的一队人,牵着狗,压着叁姨太过来。
“老爷,人找到了,老爷料事如神,叁姨太寻了个山洞藏身。”
韩老爷睁开眼坐直了身子,叁姨太蓬头垢面,身上的衣裳经过这一天的拉扯已经不剩几个扣子,只是堪堪蔽体的程度。
韩老爷没有什么表示,大太太就发了话,“梦兰,你勾结下人,珠胎暗结,丢尽了韩家的脸面…”
“呸!”
叁姨太怒道,“我丢脸?韩家的脸是我丢的吗?那老不死的自己瘫了,扔下烂摊子没人管,家里越过越穷!我丢脸?你跟那卢先生一直不清不楚!我丢脸?笑话!”
“住嘴!卢先生乃我义兄!”
大太太面皮抽动,难得动怒,“你自己脏了身子,休要胡乱攀咬!”
“我攀咬?笑话!若不是有军部的倚仗,你早就见了阎王!还能轮到今日来教训我?你假惺惺地吃斋念佛是为的什么?不就是想给你的卢先生守身!老爷,咱们家二少爷是谁的种,还不一定呢!”
二姨太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这热闹,嗤笑一声,这动静叁姨太自然没有放过。
“还有你,比狐媚子我比不过你,比生儿子我也比不过你,你身子坏了,到是生个好儿子,咱们家大小事务全都交给老大,可他都干了什么好事,让这个家丢了洋人的关系?是我!我辛辛苦苦给老韩家拉来的关系,是我让你们过上的好日子,现在你们这样对我?!你们不得好死!”
二姨太旁的不怕,唯独提到韩正卿她心虚得紧。
“这泼妇疯了!来人!堵上她的嘴!”
下人刚要冲上去,韩老爷就抬了手,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她呢?”
韩老爷指向流萤,叁姨太哑了一瞬。
流萤脊背发凉,老爷的意思很明白,叁姨太将每个人都咬了一遍,唯独没咬流萤,可流萤自己知道,老爷现下最疑心的就是自己。
叁姨太冷冷一笑,“这浪蹄子就不必说了,忘恩负义的东西,我抬她做姨娘,立马就反目,以为自己飞上枝头了,你别得意,早晚,你也得从这个家里滚出去!我命苦啊!我真命苦!老天爷啊!!…”
叁姨太哭着乱喊,流萤还是听出来了,她诅咒整个韩家不得好死,唯独没有咒自己,她当是不舍得。
“小姐…”
流萤哭得稀里哗啦,泪珠子断了线一般。
韩老爷再抬手,下人便上前去。
“小姐!!”
流萤想冲过去,身子却被人按住。
家丁七手八脚地堵了叁姨太的嘴,用麻绳捆了双手,另外有人将粗麻绳理顺,向上一甩,挂在了桃树的枝杈上。
流萤惊恐地睁着眼睛,眼看着他们将绳子一头挽成个圈,叁姨太被人抬到底下,她拼命踢打,依旧没能阻止绳圈套上脖子。
她被挂了起来,像一条钓起的鱼,仰着脖子双眼翻白,起先还挣几下,很快就没了动静,耷拉着双脚悬在那儿来回摆动。
流萤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哭喊,只觉得神情恍惚,一切都不大真实。
忽然风起,携着潮湿的腐气扑面而来。
“四姨太!”
在众人的呼喊中,流萤的身子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