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入慕之宾 — 第209节

“娘子!”是那骨力南侍婢,“是我!”

她未及多说,似被人推开。

一个粗声粗气的洪亮声音在外头嚷了一通,听着语气不善。

杜婈皱着眉听了好一会,小声问我:“何意?外头真是骨力南的人?”

我沉吟片刻,道:“若是他的人,应当不知戎王死了,以为我们在他手里。这话,兴许是威胁戎王的。”

杜婈目光微亮,又犹疑:“我们要开门么?可如果不是呢?”

我未及开口,边上的墙壁突然被利器劈了开来。

这毡房,四周都用毛毡和毛皮裹着,很是厚实,可以抵挡风雪。但它毕竟比不得砖石。

只要将那些东西揭开,破墙进来是很容易的事。

我们睁大眼睛,忙躲到一边。未几,那墙破开一个大洞。

一人走了进来,我愣住。

是景璘。

他手握宝剑,杀气腾腾,看到戎王的尸首之后,愣了愣。

而后,他看着我,露出笑容,朝我走过来。

不等我开口说话,他已经用力地将我抱起。

我不知道他何以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大惊之下,方才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

“快放我下来!”我说。

“不放!”景璘仰头望着我,灯火光下,笑容灿烂,目光灼灼,“我担心了你一路,可我知道,你定不会那么容易丢了性命!你答应过朕的事,果然从不食言。”

这等时候,他犹自像个孩子。

我还要说话,忽而见杜婈上前,严肃地看着景璘。

“陛下此举,于礼不合。”她冷冷道,“还请陛下将太上皇后放下。”

景璘瞥着她,颇是鄙夷,不过很快松了手。

杜婈仍盯着他,随即拉着我,让我站在她的身后。

这时,我看到了后面进来的骨力南。

还有缬罗。

包括景璘在内,所有人都已经甲胄加身。甚至骨力南的铁甲上,能看到斑驳的血迹。

他们看到戎王的尸首,皆露出诧异之色。

“你们将他杀了?”骨力南紧走几步,将戎王仔细看了看,回头,“头颅何在?”

杜婈将手里的包袱亮了亮,昂首道:“我将他枭了首。王子该不会不舍得?”

骨力南盯着她,少顷,笑了一声。

“求之不得,如何不舍得。”他说。

缬罗看着杜婈的目光也颇是惊异,似有些刮目相看之色。

“是你杀的?”她问。

“我随娘子一起杀的。”杜婈道。

缬罗又看向我,似乎仍不敢相信,我竟能够对付戎王这样一个壮汉。

我不多言,问他们:“外头如何了?”

“方才厮杀了一番,戎王手下的死硬之人皆已清除。”骨力南微笑,“多亏皇帝陛下和王女等一众贵客及时赶到,今夜,乃大获全胜。”

我看向景璘。

他风尘仆仆,显然为今晚之事很是满意,眼睛里闪动着豪情的光采。

“葛班呢?”我问骨力南。

“如韩先生所计议,我将他和一般贵胄都捆了起来,关到牢里。”骨力南道,“他们都喝得大醉,也许现在还不知晓出了何事。”

我颔首。戎王已死,葛班被捉,剩下的,都是些无足轻重之事。

戎王的尸首,很快被抬了出去。

不过,骨力南从杜婈手里要回了头颅,说如果没有此物,那些余党不会承认戎王已死。唯有见到了头,才足以让他们死心。待得她回朝之时,定当奉还。

杜婈也知晓此理,不情不愿地将那头颅给了他。

外头,仿佛变了天地。

各方兵马汇聚。喜宴的热闹,被刀光剑影人喧马嘶取代,成了另一番热闹。

其中,乞力咄带来的人马最多,占据一半以上。戎王和他一众儿子的尸首被放在了金帐前。

先前,这些儿子为了王位剑拔弩张。大概谁也没想到,一夜之间,全成了同病相怜的冤魂。

而乞力咄则再也不复那满面和气的模样,杀气腾腾,精神抖擞,领着手下部众,拥立骨力南登上了王座。

各方支援的势力,亦成了座上宾。

其中,景璘的位次最为尊贵。

他虽然只带了五千兵马而来,但这五千人皆是精锐。领兵的徐鼎,更是背负着为当年报仇雪耻的志向,领着兵马冲入王庭,一举将戎王的亲卫击溃,战功出色。

葛班等人的酒醒了,被五花大绑,押在跪在边上。他犹自不服,咒骂不断。但如同那声嘶力竭的模样一般,已是强弩之末。

骨力南牵着面色煞白的昔丹的手,宣布将乞力咄的女儿立为大阏氏,屠甲的女儿为二阏氏,昔丹为三阏氏。

此举,果然让王庭中的众人安抚了下来。

历来,北戎为争夺王位而大开杀戒之事屡见不鲜,频密时,可持续数年。骨力南能够快刀斩乱麻一般清除旧王,并以联姻之举向所有贵胄做出许诺,已是殊为难得。至少在今夜,没有人会再担心自己人头不保。

血洗之后,王庭重归宁静。

“拜见皇帝陛下。”韩之孝来到景璘面前,双膝跪下,伏拜在地,“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原本担心,景璘会怨恨韩之孝当年的投敌之举。

不料,他看着韩之孝,露出笑容,伸出双手将他扶起。

“许久不见韩卿,韩卿别来无恙。”他温声道,“韩卿身在北戎,心系中原。此番立下了大功,朕躬甚慰。”

听得这话,连一向对韩之孝抱着鄙夷的杜婈也有了些异色。

我知道,这王庭之中,对韩之孝不满的远不止葛班。而景璘这话,经由译人翻译,所有人都听懂了。

看向韩之孝的目光,瞬间多了许多意味深长的敌意。

第三百零九章 呕吐(上)

韩之孝的神色平静,向景璘再拜:“在下所做一切,与吾王、皇帝陛下以及今夜举事众卿一般,是为了天下苍生福祉。就算有大功,也在吾王、皇帝陛下及举事众卿,相较之下,在下所做之事皆微不足道,更不足居功。”

这番话,答得颇是周到。不但绕过了景璘的坑,还顺水推舟给所有人送了人情。

景璘自然是不会满意的。韩之孝话里话外都透着疏离,甚至不肯在他面前称臣。北戎的一干人等也并不是个个都买这人情,好些人的脸上仍是那不屑之色。

倒是骨力南打了个圆场,微笑道:“韩先生过谦了,今夜若非韩先生献计献策,我等不可顺利至此。”

说罢,他让人取了酒来,亲自敬了韩之孝一杯。

这举动,代表了新王对这个旧王大臣的承认,在场之人便是有不服的,此时也只得按捺下来。

骨力南又亲自犒赏了一批有功之人,将一批旧王附庸名下的人口、草场、牛马等财产作为战利品分给他们,每个人脸上皆喜气洋洋。

不过与此同时,他很是清醒。纵然众人十分眼馋葛班这块肥肉,骨力南也仍然遵照韩之孝的提议,没有动葛班半分。他令人将葛班一党羁押在王庭里,往他麾下各部首领送信,令他们到王庭来觐见。

葛班见这一切有条不紊地落定,似乎终于明白这是个早已经谋划周密的大网,他不可能逃开。被押走的时候,他垂头丧气,全然没有了先前那目眦欲裂破口大骂的气焰。

骨力南和景璘等人还要议事。我和杜婈不多掺和,退了下去。

不过我们并没有回到先前的住处。骨力南如今是新王,他的姬妾就是嫔妃,有阏氏的待遇。

我们住到了金帐后面华丽的帐篷里。

北戎王庭新旧厮杀是常事,但相较之下,后宫倒是个少有腥风血雨的地方。

因为旧王的阏氏们,都来自于各部和番邦,无论旧王还是新王,靠联姻笼络各部都是必要的。所以往往一个王倒了,继任者为维持政局安定,要么将他的女人收下,要么送回母家里去。

戎王的阏氏不少,我和杜婈住进来的时候,不少人聚在各处朝我们张望。与葛班那些男人们灰败的神色不同,她们大多情绪平稳,好奇地看着我们,交头接耳。还有些年轻的,叽叽喳喳说着话,脸上带着笑容,仿佛过节。

“她们说些什么?”杜婈忍不住问侍婢,“莫不是在骂我们?”

侍婢道:“二位是大王的人,她们可不敢骂。她们不过是在议论,说要是能继续留在王庭里,做大王的阏氏就好了。”

杜婈来到北戎多日,对这里的风俗是了解了一些的。但纵是如此,她听到这话还是露出了匪夷所思之色,仿佛看到一群白菜争相跑去被猪拱。

我没有理会这些,走到帐篷里。

许是先前过于惊心动魄,现在尘埃落定,我觉得身上疲惫得很。身上总有些不舒服的感觉,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舒服。

侍婢是个机灵的,看着我,上前问道:“娘子可是哪里不适?”

我摇摇头:“只是累了罢了,时辰不早,你也歇息去吧。”

侍婢笑了笑:“娘子真是体贴人。”

说罢,她行个礼,自觉退下。

看着那帐门关上,杜婈忽而转头来,对我道:“有一事,我想起来还是不解。”

“何事?”

“先前戎王要非礼娘子,娘子假意从他,却一个翻身将他压下,刺他脖子。”杜婈着,颇有些疑惑之色,“我看那招翻身很是利落,竟有些习武之人的样子。难道娘子学过?”

我愣了愣,耳根蓦地热起来。

倒也不是学过,练过。

且练过很多回……

“临到危急,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不过是一激灵的事罢了。”我说着,压低声音,“莫扯闲话,我要说一件正事。自现在起,你我用膳须格外谨慎,万不可再重蹈马场的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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