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莉对我说完要更幸福的那个月,台北很冷。
「你衣服要多穿点唷!」她在电话里说。
『嗯,你也是。』听到这样的对话,我知道我们的感情仍然很要好。
那天晚上,我待在房间里,我有听巧莉的话,衣服穿了很多,但还是很冷。
「到底是哪个脑残把台北设为台湾的首都啊…?」我抱着棉被在心里靠北着。
二月,我们互相祝贺了农历的新年快乐,天气还是很冷。
当然,我们的感情依然很好,特别是每次我们牵手的时候。这种可以直接感受到彼此体温的亲密小动作,总是会让我们感到害羞。
三月和四月,我们过的很平静,应该这样说,我们的爱情一直很稳定。其实和巧莉在一起的这段期间,她身边的追求者从来没有间断过。系上的学长、别系的学长、系上的学弟、别系的学弟、不知道哪间学校的学长以及不知道哪间学校的学弟都曾跑来向巧莉表达爱慕之意,而路边的路人、路边的街头艺人、路边的浪人、路上的机车骑士、路上的计程车司机、路上的小货车司机、路上的卡车司机、路上的砂石车司机等等等,几乎也都曾经对巧莉示好过。
「你的range(范围)也太广了吧?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年长的、年轻的、甚至嚼槟榔跟不嚼槟榔的都通吃耶!」在某一次骑车走在路上,听到一位卡车司机嚼着槟榔对着巧莉说:「小贼,你真水呐!等咧要不要一起企喝杯咖灰?(请用台湾国语发音)」以後,我转头对巧莉说。刚讲完,我的安全帽从後方被狠狠地敲了一下。
甚至某一天我和巧莉走在路上,迎面而来的一位小学生竟然走到巧莉的面前,直接对她说:「大姊姊,你好漂亮喔,我好喜欢你!我以後可以娶你吗?」
天哪!小朋友你也太早熟了吧?可以告诉大哥哥你发生了什麽事情吗?
不过巧莉听完笑得很开心,还摸摸那位小学生的头。我则是蹲下身来告诉那位小朋友:「不好意思唷,这位大姊姊已经有男朋友了,而那个人就是我。」
开玩笑,遇到这麽瞎的事情怎麽可以闷不吭声呢?即使是面对十几出头岁的小毛头,也是要来个下马威,宣示自己的主权。
没想到那位小学生听完後,摇摇头说:「唉,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然後转身离去。
干!该死的小鬼,这句成语到底是哪位老师教你这样用的,我要去宰了那位老师。
我相信你们都知道,我是个很有风度和礼貌的男人,所以当下当然是忍住没有骂出来,但巧莉听完却是在旁边笑到弯腰。
接着我就在「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阴影下,黯然地度过了四月份。
然後,该来的总是会来,我在五月初的某一天,接到了入伍的通知单,入伍的时间就在两个星期後。
於是我找了一天比较适当的时间,把巧莉约了出来。
「我要去当兵了。」我把要入伍的消息,亲自告诉巧莉。
『什麽时候?』巧莉听到时有些惊讶。
「下下个星期一。」我说。
那当下巧莉只是静静地抱着我,并没有多说什麽,我知道她很舍不得,我也很舍不得。
但是几分钟後,巧莉终於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我会想你的…」她红着眼眶说。
『嗯。』我忍住情绪,尽量不在巧莉面前流泪。
几天後,我把即将入伍的事情告诉了黑人学长。学长很够义气,当下就对我承诺,他会建议他舅舅也就是我的老板让我留职停薪,等我服完役以後,回来可以直接上班不用再操心找工作的事情。这番话让我感动到不行,看来我欠学长的人情,短时间内是还不完了。
要入伍的前一个星期,我收拾好了要搬回老家的行李和物品,然後请货运公司先寄了三大箱的东西回去,剩下一些比较简便的生活必须用品,我打算等到要离开的当天再一起带走。然後在离开前,我安排了一整天的时间,打算和巧莉一起度过。因为接下来要再见到巧莉,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了。
约好和巧莉一起渡过的那天,我们先是去了当初告白成功的淡水渔人码头,然後骑上了曾经一起看夜景的阳明山,接着绕去曾经和巧莉一起散步过的某个庙口小巷,在那个小巷里,是我们第一次接吻的地方。
最後我们回到了熟悉的真锅咖啡馆。
在咖啡馆前,我找了一个适当的角度和位置就定位,然後请巧莉的同事帮我们拍了张两人合照後,我们离开咖啡馆走进了辅大的校园里。和之前一样,我们依然绕着中美堂的外围散步,依旧来回各走了十圈。
「在军队里要好好保重。」走完最後一圈要离开前,巧莉回头对我说。
『我会的,你也要保重。』我回答。
「嗯。」她点点头。
走回到机车停放的地方,当我放开巧莉的手坐上摩托车时,我心里有种感觉,要再牵到巧莉的手,可能会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当兵的第一天,我的头发就没了,理发阿桑无情地使用推发机,在我的头皮上来回快速地移动着,几秒钟的时间就把我的头发给剃个精光。
「硍!我即将是个没头毛的男子汉了。」我记得我当下心里面是这麽抱怨的。
然後经历了一个月左右惨不忍睹的摧残後,我很幸运地被分发到离老家很近的一个陆军单位里,度过接下来的一年一个月。当我躺在新营舍床上就寝的第一天,我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到巧莉,也没听见巧莉的声音了。
巧莉,我很想念你。
没多久後,在某天晚餐结束的休息时段,我收到了属名为巧莉的挂号邮件。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女孩子亲手写给我的信,很完整的一封信。不过这个第一次的经验一点都不好,因为信里的内容竟然不是关心慰问,也不是甜言蜜语,而是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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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宇鑫:
我可以叫你亲爱的吗?我们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里,我似乎还没叫过你亲爱的。
一个多月不见了,在军中的你好吗?你不在台北的这些日子,我很想念你。
那你呢?是不是也同样的想念我呢?
我相信对你来说,这个答案是肯定的。
你知道吗?你入伍的这一个月里,我毕业了呢!我顺利地完成了大学的学业唷!
可是你却看不到我穿学士服和带着学士帽的样子。我好希望毕业典礼的那一天,有你陪在我身边,我好想和你分享这份喜悦,好想好想。
对了,我要在这里跟你说声抱歉,这段期间在台北的我发生了好多事情,因此一直迟迟未能下笔写封信给你,让你隔了这麽久才收到我写的信,真的很对不起。
不过我知道依你的个性,你是会原谅我的,你如此善良又体贴的男孩子,不是吗?
另外,我要老实地告诉你,其实你看到的这封信,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它将要告诉你一件我很难启齿的事情。
我要去新加坡了。
而且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坐在飞往新加坡的班机上了。
事出突然,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所以答应我先别难过,先把这封信的内容看完好吗?
一个多星期前,爸爸服务的外商公司在新加坡的分部,原本接任的总经理因为退休的关系,又由於该地区没有足够经验的人可以接管新加坡的分公司,於是总公司才会派爸爸去新加坡接任新的总经理职务。当爸爸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甚至一时之间没办法思考,这一切来得好快,在去与不去之间,我不得不在你和我的家人之间做选择。
我很爱你,也很爱我的家人,我知道我不能没有你,但我更不能没有我的家人。所以真的很抱歉,在这样为难的抉择里,我必须选择舍弃你。
在我写这封信的前一天,我一个人坐车去了淡水老街,然後一个人搭了渡船到了渔人码头。你知道吗?在这里有好多好多我们第一次的回忆。
在搭船到渔人码头的渡船上,我想起我决定和你在一起时,你对我说的那句话。
「你愿意让我牵着你再一起来这里散步吗?」
这句话让当时一个人在船上的我,流下了眼泪,大哭了一场。因为这一趟的别离,即使往後我愿意让你牵着我的手,也牵不到了。
或许你想问我,这一趟去新加坡要多久才会回来,但是这个问题的答案,连我自己也不晓得。或许要一年两年吧,也或许要五年十年,也说不定未来我和我的家人就要一辈子定居在新加坡了。
宇鑫,你会怨恨我吗?如果会的话,那就怨恨我吧!除了这样,我也不知道该怎麽样弥补你了。
但是我想告诉你,我一定会再回来的!回到有你的这片土地,回到你的身边,如果你愿意等我的话。
你愿意等我吗,宇鑫?
我好希望这个答案是肯定的,但是此时此刻的我却一点都不敢奢求。
再见了,宇鑫。我会在没有你的国境里想念你,每一天。
期待我们还会有再一次一起牵手散步的机会。
很爱你的巧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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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信以後,我的情绪是激动的,但是我忍了下来,我的眼眶是湿润的,但我忍了下来。
收起了信,我拿起巧莉附在信封袋里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我和巧莉微笑地牵着手,站在真锅咖啡馆的前面,我们的表情是幸福的,是开心的,是满足的。
现在想起来这张和巧莉在咖啡馆前的合照,好像是我们唯一的一张合照。
直到几天後的一个半夜凌晨,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营舍旁值哨时,无意间抬头看着满遍星斗的夜空,忽然惊觉巧莉已经不和我站在同一块土地上了,我才难过地流下了眼泪。
※是不是只有出国这样的安排,才会让人有离别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