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爱情失去方向感时,就如同室内拖鞋一样,一双在眼前,另一双总是不见踪影,当双脚用力的甩开眼前的这双,我就知道,我的心还在寻找另一双室内拖鞋***
在雨天,工作室里的气味比平时浓了一些,油画的颜彩透过松节油稀释,沿着雨水味蔓开了一股怀念的气息。因为缺乏了紧密的牵绊,尘封的记忆,多半像短命的蝴蝶,美丽的翅膀,短暂的生命,飘浮在空中,一下子就不见踪影。
我丢下手边出版社给我的绘本案件,因为今天耐不住思念,所以提起画笔开始宣染画布。
十五号画布,染的是天空,蔚蓝的记忆,那年和你一起在巴黎街头流浪那个夏日,勾勒的是对你思恋,你的体温,你的嘴唇。
『你下午不是要跟艾伟谈绘本的最後阶段吗?』薇菈端着咖啡一脸倦容的坐在画架旁。
薇菈,和我一同租赁这间工作室,她和我都是业余的插画作家,不同的风格,不同的习惯,一同坐落在小小的空间里喘息。
『刚才我用MSN跟他谈过了,应该是没问题。』我沾了铅蓝色拍打最上层的渐层,这是第一个思念。
薇菈抬头望见了我的颜色,一脸沉思在铅蓝色的厚重里,我瞥了一眼,轻笑问:『在想什麽?』
她凝视着画布,曲腿盘坐在单人椅子上,模样是松懈地啜饮着手中的黑咖啡,咖啡豆浓郁芬芳,我们学艺术的总是认为油彩的味道和咖啡豆是外遇的相配,菸味和咖啡香是热恋的情人,而油彩则是跟菸味有了一场苦恋。
『还是没有他的消息吗?』
我放下画笔,将手中沾到的颜料轻擦在围裙上,发丝垂落到我的脸颊边,脖子上的银色项链坠子闪着光芒。
我的视线落在薇菈的咖啡杯中,摇头轻声说:『我总是在整理屋子时,发现一堆胶卷,都已经潮湿不能用了。』
想当然,薇菈并没有从画布上挪开她的注视,对於我总是不经意的回答她不以为意,当我抬起头继续用着画笔沾油彩时,正想开口,她却抢先我一步说了一段话。
『在你身上的时间停摆的好可怕,生命像是多了三倍。』最面的尾音几乎是加重的强调。
我望去身旁的窗外,这是第二星期,细雨绵密的雨天。
屋子里的沉闷随着雨水,连呼吸都感到沉重。
『人,是越想要记住却越容易忘记的动物。』我有感而发说着。
『忘记本来就不需要努力去做,一天过一天的日子,就算颜色鲜艳总有一天也是会掉色,记忆嘛!常常连忘掉什麽都不记得。』薇菈离开了座椅,准备再去和她的稿纸战斗。
她离开房间转出了走廊,又回头对我说:『你呀,乾脆学他当双栖动物算了。』
这句话如同细针扎我身,隔着玻璃窗晀望街景,台北市的雨季,总是这麽寂寞。
雨不大也不小,细细绵绵的落在街上,空气中纠结着无止境的雨声,像封闭了我的世界,这场雨,让我沉默了。
也开始想起一些不该想的事情,我房间里的菸灰缸,上头的残骸遗留着属於你的习惯,我突然跟这场雨有了同病相怜的寂寞感。
───我,被寂寞割伤了。
***
小野是我的好朋友。
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只可惜在现在的台北市,好人这个名词在感情上,是不受欢迎的,可是在交际圈里却是抢手货。
他知道我忘不了一个人,但是在昨夜他还是陪了我一夜,他用了我桌上的菸灰缸,我和薇菈还有小野,在一场大雨的夜半时分,我们变身成了哲学家。
讲了一夜的人生乱谈。
薇菈带着微醺的酒意回去时,小野对我告白了。
『我知道你忘不了阿潦,但是你可以利用我忘了他,虽然我知道这很难。』小野说话时,表情很憋扭。
不知道是他喝醉了,还是我让他有了错觉,总之,我们是认识八年的好朋友,也包括你在内。
『这样有点奇怪,不觉的吗?』我歉然地说,靠在墙边,轻吐出的气息有着威士忌得香气。
『我知道这样很奇怪,我…』他语顿了。
我知道小野一定後悔说出这段话,可是我无法假装没听见,我对他挥挥手道别,他带着失落的表情离开了。
我们四人在台湾艺术大学结识,四个人,三种科系,却意外的谈得来,在学校,你很受欢迎,因为风趣,因为飘泊,也因为与众不同。
你说你的母亲是比利时人,可是你却参杂了百分之七十的东方脸孔,也就是说,比较像父亲,只是眼珠子是浅棕色。
我们四个形影不离,毕业时以优秀的学生高丢毕业证书,大喊:青春不悔。其实,优秀的只有你,我们其它三个毕业後的出路面临了社会上的考验。
雨继续下着,我打开窗户让清晰的空气流入屋内,小野的平调语气还在我耳畔。
我手里摸着脖子上的银坠子,直直挑望着远方,心不在焉地欣赏着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