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寒煙翠 卷一 — 十、求其友聲(2)

十、求其友声(2)

如烟就在黑皮大嫂那里。

她已经四十,五官也算端正,但一块黑色的胎记将整张脸遮去大半,骤眼望去,骇人得很。谁没事都不上她那儿去。

她自己也知道,不与人主动接触,只缩在黑屋子里,哼哼唧唧,不停的冷笑,「我长成这样,还是个妓女……」

她摸着如烟的脸蛋,说:「我就关在黑屋子里,一点光也没有,有客人进来,看不见我。看我做什麽?要我服务就好了呀!你知道我服务什麽?」

沙着嗓子笑了,「你知道!不然找我干嘛?我只是没见过你这麽年纪小的,主动上门要来学。唉,这年头,也别说年纪小了……」不停发着牢骚,小灶头煮着的水已经半开。她取来,也不用亮光,就将一个物件灌满了水,装好了,引导如烟的手过去。

「不用灯。用灯干什麽?又不是要你看,是要你服务呀!注意你的感觉。当心!这可是个细活儿。」

如烟手伸过去,触到布料。

黑皮大嫂的指导适时响起:「这就是客人的袍子,掀起来!慢一点,又不要太慢,像当娘的样子,好生脱了孩子的裤子,别碰疼了他。好,扶着他的腿!」

如烟知道这穿着男装的东西不过是人体模型,但制作得很好,有几分像真的。

双膝跪在地上,扶着那不知什麽兽皮制的「客人腿」,仰起头,闻见叫人不快的咸腥,心跳陡然加速。

「慌什麽?你就是做手艺活的女人。他是客人,要你疼的宝宝,你照顾着他就是了。」

黑皮大嫂扶着她的手摸上去,触到两个软软的球囊状物体,它们之间还有一条东西,初时也极软,大嫂叫如烟抚摸着,她一边在後面捏着机关将热水慢慢挤进去,那东西便鼓涨、挺立起来,且是极热的。如烟不由骇笑:这教学用具好写实!

「男人的物色,为两球一棍,这棍初时软缩如虫,得坤味刺激,两球提供精气,虫便挺直身躯成了龙,可以云雨。」黑皮大嫂宣讲道,「天造此物,本为了入女子的坤穴,然男子性贪、无厌,每觉坤穴有不足处,未必如人口快活。夫人之口也,有唇、有齿、有舌,能开能闭、能舔能吸,故比坤穴更多征战技巧。其法大致三种:曰吸、曰舔、曰含,此外还有咬、加诸旁技为佐,其详细如下……」

那可恶的皮子带着一股叫人不快的陈旧咸腥,然而如烟知道若是真人,也会有真人的味道。所以不要抱怨,只要忍受,这是她选择的道路,是她通向终点所必须掌握的武器。

如烟照她的介绍去做,她忽然丢开那套一本正经的宣讲教程,道:「错了,全部都错了!不是这个力道和节奏,你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反应。」托起如烟的下巴,将她自己的手指伸给如烟:「你把我弄到发情,就算上路了。」

她的大拇指很奇怪,不知受过什麽伤,已经没有指甲,整个拇指只是个粗壮的肉棍子。如烟遵她命令将它含在口中。

是的,要教导如烟,还有什麽方法胜过把自己的器官伸到如烟嘴巴里呢?这可以第一时间了解如烟的动作和感觉,并给出人体的反应。

但是如烟忽然感觉一阵恶心,喘不过气来,喉头发出乾呕的声音。

她知道,男性可能会喜欢别人用嘴巴为他们的生殖器服务;她知道性交在这个世界上是必定存在的;她知道这一套把戏都可以用很冠冕堂皇的语言纳入教程,但是——但是女孩子的命运不应该是这样啊!

一个女孩子,应该和她的朋友们一起笑着探讨男人的秘密,应该通过正常的途径得到性方面的知识,不是为了取悦谁、而是为了让自己以後也可以得到快乐。然後,当她爱上了一个人,当他们两个都准备好了以後,就可以用这些知识一起寻找至上的快乐。

这些知识,动作,都应该为最爱的人准备,不是为了战斗、不是为了复仇!

如烟俯在地上乾呕不已。

最爱的人对她犯下了不容饶恕的罪行,她一无所有,倘若想讨回公道,就必须得到武器,不管它来自哪里!

黑皮大嫂一言不发,看她乾呕完了,直起身子,猛然一掌把她搧回到地上。

如烟好不容易重新跪坐起来。

她道:「不中用的东西!厨师做饭时可以先出去吐一吐吗?大官儿上朝时可以叫皇帝等着,他先去吐一吐吗?记住,客人比天大!你要做好你手里的活!」

很好,这种态度确实值得听取。

不要去想什麽是错、什麽是对,不要去想什麽「应该」和「也许」。该干活时,就干好手里的活。只有这样的态度才能支持她到那终点,那没有人敢想、没有人敢相信的复仇终点……

如烟将黑皮大嫂的肉棍拇指含回口中。

此时,苏铁和嘉兰的香车已回到了院子里。依雪她们忙上来接着,说了过年的事。

原来历年来,花深似海都要办个晚宴,铺排几台节目的。而京城中所有平民和不进宫的达官贵人们却都习惯去城西门法明山脚下,盈达湖边那块空地,满城摆摊的、卖艺的、唱曲唱戏的、点灯点蜡的都在那边找生意,到夜间时,皇宫中烟火升空,这块空地上的烟火也同时升空,官员们到宫里向皇上跪贺曰:「龙恩浩荡!与民同乐」,都成了惯例。

所以,盈达湖边才是过年找乐子的地方,花深似海这边,就难免显得有些冷落。嬷嬷这几日打定主意,要将台子搬过去,在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京城中最热闹的繁华地,踩下一腿去!

这一晚该上哪几个节目,就非常重要了。

苏铁和嘉兰是一定要唱的,却唱哪一出好呢?

嘉兰眼风斜斜飞向苏铁,道:「大概又是是你爱我呀、我爱你那些生旦戏。过年又能唱哭啼啼的苦戏,所剩也有限,我觉得无趣得很,你觉得呢?」

苏铁斜在车座上,身子倦了,一时也懒得下来,就托着头笑道:「什麽戏都是一辈子,我唱什麽都一样,你定吧。」

嘉兰「嗤」了一声,想了想,笑了:「那就是《赏月》吧。这个斩截我喜欢。就怕——」目光又笑嘻嘻斜到苏铁脸上,「里头你要受我的气呢,肯唱吗?」

苏铁目光轻轻挑起来一点,宁静接住嘉兰眼神,睫毛又垂下去:「这些戏本子都很好。你定,我没什麽肯不肯的。」

青衿院过来的小丫头笑道:「是《盘妻索妻》的《赏月》一折?好好,我去回给嬷嬷,给两位先生配好琴师、行头。两位先生表演必定是精彩的!」行礼要走。

嘉兰「慢着」一声叫住她,眼睛上下扫一扫:「看你也眼熟,叫什麽名字?」小丫头忙重新行礼,笑道:「婢子叫请风,一直跟着采霓姐姐学,还是第一次到先生跟前说话呢!先生好!」

嘉兰点点头:「贴虹、请风,如今这名字是越来越古怪了。我问你,采霓呢?怎麽她自个儿不来?」

请风笑道:「采霓姐姐原本就是来见先生的!那时先生们还没回来,她又要跑去采买东西,就叫小婢在这里等着了,她要小婢代她问先生们好!」

依雪也笑道:「霓姐儿等了好一会儿呢,人家说什麽东西买得不好,又来叫了。看她恨不能分出几个身儿才好。」

嘉兰又是冷笑一声:「嬷嬷呢?她老人家如今是越来越放心,不见我们的面了。」

请风赔笑,不敢说什麽。

苏铁看了嘉兰一眼:「你现在倒是越来越精神了。」

她不过淡淡那麽一句,嘉兰便沉默下去。

晚风清清,却骤然吹来一阵琵琶声,那麽浓、那麽艳,那麽璀灿奔流似一条冬天也不肯结冰的大河。众人不觉都侧耳。

依雪忙趁机打圆场道:「哟,这是谁在弹呀?」

请风接着话笑道:「怕是紫宛姑娘也在练着呢!为了年节的事,大家都忙了。小婢也不敢打扰两位先生休息准备。小婢就先走了!」说着告辞走开。

依雪上来扶住苏铁的手,将她搀下车,扶往楼中去,闻见苏铁身上酒味逼人,不由得鼻子一酸,轻道:「本来是幅墨竹样的人品,生生给人拿出去浸酒缸了。先生,咱们给尚书大人说说,就……」话方到一半,忽听後头脚步声响,是嘉兰。

她本也是给她丫头扶抱回去的,忽然挣开丫头,就向苏铁跑过来,踉踉跄跄,一把扑住了苏铁,那势子好大,依雪出其不意给撞到了一边。

嘉兰、苏铁两个都扑跌到地上。她双颊都给酒气弄得红扑扑了,眼睛却亮得像天边的星星,自己不起身,也不许苏铁起,就俯着头,手合在苏铁胸前,道:「我仍是跟以前一样,是你变了。我宁愿你像从前那样恨我恼我,给我气受的木头脑子小铁帚丝儿,那时我倒觉得你离我近些!如今……如今怎麽这样远呢?我们怎麽会这麽远呢?」

苏铁默然支着一个手肘,斜卧在地上,将嘉兰颤抖的乌黑发髻看了良久,道:「我是不该气你的。但是很多日子,确实已经过去很远了。」

嘉兰猛然抬起头,将她盯了片刻,美丽的唇角忽然笑了起来:「是是是!你是个活死人!你去陪着你墓里头的尚书大人吧!不不,他也不是你的,你们只是一个给一个陪葬罢了!」

说着不再看苏铁,踉跄爬起来,往自己小楼方向走,丫头忙抱持住她,就这麽去了。

依雪也扶起苏铁,回到房间,上解酒汤、递热毛巾,并不敢问什麽。

倒是苏铁静一静,道:「你知道我从前是在缕思院的?」

依雪低着头:「是。」

苏铁淡道:「嘉兰说要我当她的丫头,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但有个客人向嬷嬷买了我几个日子,嘉兰她没有保护住我。再後来,尚书大人救我出头……以後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依雪怔了片刻:「是!」

苏铁唇角浮起一个恍惚的笑意:「我是这麽瘦、这麽丑、又这麽笨的孩子啊……奇怪的是,居然有客人一定要我这样的孩子,怎麽能怪嘉兰护不住呢?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孩子。但当时在我眼里,她是多麽漂亮聪明,彷佛应该像仙子一样有能力……」

「先生才是最美的!」依雪大声说,「先生才是神仙一样的人!」

苏铁目光慢慢转回到她身上:「不,世上是没有神仙的。」她说。语气温和但却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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