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乱(1)
张静菲自宫中回转宰相府,在马车的颠簸中,她默默地揪着自己的衣角,那日自己侥幸混过了一关,可却好像更沉重了,跟随皇后回到凤仪宫,面对皇后担心的口吻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她有些歉疚,可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心中只是盼望别再出什麽事情了,以今天的情形来看,自己是不能再呆在宫中了,於是她主动向皇后提出了要回宰相府,皇后望了她许久,最後同意了她的请求,还亲自把她送出了宫门,两姐妹相对无言,只有互道珍重了。
望着马车远去,方月晴幽幽地叹了口气,她已经在这深宫里生活了这麽多日子,太后的目的她已经渐渐参透,不知道这一劫还能不能逃过去。
时间不大,马车停在了宰相府门口,还是一样的冷清,只有几个奴仆打扫着已经很乾净的地面,见小竹搀扶着张静菲下来,也只是微微躬身行礼,然後依旧各干各的事情。
进了门,按照礼节要先去见方文翎,张静菲刚要往後面去,一般方文翎都在书房。还没跨进偏院,方文翎身边的小厮突然跑了过来,道:「二小姐,老爷让您去主屋。」
张静菲一愣,但还是点头道:「知道了。」
说完一撤腿,转了个方向,她微微一皱眉,好久都没有知觉的右腿突然像被针紮了一样,有些刺痛,她扶住了一旁的小竹。
小竹扶住摇摇欲坠的张静菲,紧张的说:「小姐,你这是怎麽了?」
张静菲缓了一阵,道:「没事,咱们去吧。」
「要不要跟老爷说一声,晚些再过去吧。」
「不用了,这不合礼数。」
张静菲虽然从不屑於这些虚礼的东西,但毕竟还是人在矮檐下,况且三夫人也要仰人鼻息过日子,她不想再拖累谁了。
小竹知道她倔强,也就不再劝了,只是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张静菲慢慢走向主屋。
刚跨进门槛,张静菲就发觉了不同寻常的气氛,一抬头,她有些愣怔,方文翎背着手站在屋子中央,旁边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全都聚齐了,表情各异,大夫人仍然面无表情,张静菲记得自从自己来到这里就从来没看见过她有什麽过大的表情,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她一直觉得这个女人可能是受了什麽刺激。二夫人也没变,见了她还是一脸的不屑,只是这次又多了些许幸灾乐祸。三夫人担心地看着她,想过去,可是看了看方文翎,害怕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张静菲的眼光瞟向四夫人,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却还是低着头,一只手不停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张静菲越发的觉得气氛诡异,上次见到这阵势时是方文翎要把她嫁给那个小混混,而这次又是为了什麽?
稳了稳心神,张静菲走上前,道:「父亲,我回来了。」
方文翎一转身,张静菲下意识地往後退了一步,『啪』的一声,她闷哼一声,倒在三夫人的怀里,脸上火辣辣的感觉传来,她低着头,一言不发,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甩耳光,可她心中却很茫然,没有眼泪,没有感觉……
耳边只听见三夫人颤抖的声音:「老爷,你要打死她了,好歹也要问清楚缘由啊。」
方文翎好像突然爆发了一样,吼道:「缘由!缘由!这是我亲眼所见,还问什麽缘由!我没这个败坏门风的女儿,自己已经是待嫁之身了,却不知检点,居然和勾栏院的花娘结识了,还和那个契丹三皇子有瓜葛!众目睽睽之下,我的脸都让她给丢尽了!」
张静菲还是没有说话,默默地低着头。
三夫人抓住张静菲,抽泣着说:「月影,你快解释啊,你快告诉你爹,你没有做哪些事,快说啊!」
张静菲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没什麽可说的,父亲说的对,我不知检点,丢尽了方家的脸面。」
旁边的二夫人突然嗤笑出声:「嗤,就是嘛,自己承认了好,省得被查出来更丢脸,当初也不知道用了什麽狐媚的手段诱上了瑞王爷,哼,也不知像谁。」
三夫人的脸变得很苍白,手无力的垂下,无言以对。
张静菲突然抬起了头,狠狠的看着二夫人,道:「你说我可以,如果你敢对我娘如何,我饶不了你!」
二夫人被她瞪得倒退了几步,尖声说:「哎呀,你做错了事还敢这麽嚣张!根本就该家法伺候!」
「我如何轮不到你管!你算什麽!」
「你这个小贱人!」
「你再说一遍!」
「都给我住嘴!」方文翎吼道,他突然颓然地坐到椅子上,目光都有些呆滞了,良久,叹了口气,道:「我是上辈子造孽了,才会有这等丢人的事情。」
大夫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忽然出声道:「月影,下去吧,毕竟你还是待嫁之身,又是将来的瑞王妃,自己也该明白些道理,下去自己反省吧。」
方文翎点了点头:「下去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二夫人却不依不饶:「就这麽轻易地放过她了?」
「你给我闭嘴!以为是多麽光荣的事情麽!」方文翎训斥道。
二夫人讪讪地撇了撇嘴,有些不甘地瞪了张静菲一眼。
张静菲什麽也没说,转身就出了屋,站在外面,她伸手触摸着脸上的火辣,眼泪终於掉了下来,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冲着她来了,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承恩宫内静寂一片,皇太后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香炉,冒起一缕缕的青烟,飘散在空中,一股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就这麽蔓延开来,也迷蒙了她的双眼。
早已预计好了的结果真的发生了,可她却忽然犹豫了,在矛盾的心情下,她只能暂时敷衍耶律楚,说要好好考虑一下,眼睛却看见了耶律楚嘲弄的笑容,是她看错了麽?怎麽自己好像成了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一样。
自己的那两个儿子啊,她太了解了,怎麽可能善罢甘休,她忽然有些害怕了。
小内侍摆好了膳食,轻声道:「太后娘娘,晚膳准备妥了,您用吧。」
太后惊醒过来,她打了一个寒战,难道说……
「去把皇上给哀家找来!快去!」巨大的恐惧感让她无所适从。
胥晟逸在凤仪宫里用膳,他环顾四周,似乎在找什麽,听到脚步声扭头去看,却见是皇后走了进来,双眸一敛,道:「月影不出来吃饭麽?」
方月晴一悸,勉强一笑,道:「她说想家了,上午就回去了。」
胥晟逸哦了一声,却难掩语气中的失望。
方月晴忍住抽疼,岔开话题,道:「皇上,今儿的晚膳臣妾特地嘱咐做了老鸭汤,皇上多用些吧,这些日子都瘦了。」
胥晟逸点了点头,道:「夫妻这麽多年,还是皇后待朕最用心。」
方月晴一边给皇帝盛上一碗汤,一边笑着说:「俗话说百年换得同船渡,千年换得同枕眠,臣妾真的很珍惜和皇上的缘分。」
胥晟逸漫不经心的夹菜,轻笑道:「皇后这个俗话说得不错,从哪里听来的?」
「月影说的……」
胥晟逸动作一滞,拿起那碗汤来喝,半响,才说:「过两天朕就下旨让六弟和月影完婚吧。」
方月晴吃惊地看着他,她以为他放不下了,以为他不会同意,以为他……
胥晟逸看着她,奇怪的问:「怎麽了?不好麽?」
方月晴赶紧摇头:「没有,臣妾只是觉得皇上怎麽突然想起这件事来了。」
「就个是突然想到了,你也让丫头好好准备一下,你这个做姐姐的也要好好嘱咐她才是。」
方月晴看着他,她是明白他的,他看似平静的语气下,都是疼痛,表情虽然是自然的,可他的眉毛却微微皱着,每当他要决绝是,总是这样,痛苦永远只留给自己。
方月晴看着他一反常态喋喋不休地说着,心中突然感到一阵酸涩,眼泪差点掉落下来,她赶忙低着头掩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