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详着手里幽幽地散发着蓝光的石头,将它按在心窝处,南蒂蜷在我的脚边,舔着我的脚踝。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前一段日子,唯乐种的花又开了。那些一朵一朵墨黑的花,在水气朦胧中显得妖冶无比,搔首弄姿,散发出浓烈而魅惑的芳香,昏昏沉沉,醉生梦死,就如同它们的名字一样,梦魇。
唯乐说到做到,当等到这些花开的下一刻,他便摘了其中最媚人的花束插满了我的房间。
嗅着这些花的芳香,很奇怪的,不觉得闷人,反而能安然入睡,就像喝醉了酒。还会做梦,梦见很多很多苍白的脸孔,熟悉的,陌生的。
克雷布斯最近来得勤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监视,唯乐,褚烈,还是我。
我发觉出,他在给我配的药里面加了一味药,我竟然分辨不出来那是什麽药。他每次都要亲眼看到我把这些药尽数吞下去,才会满意地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睡眠多了,脑子反而越来越不清晰,我总是觉得自己忘了一些事,一些原本该是很重要的事。
盯着手中的石头,发着愣,手指描着上面的纹路,是什麽时候,将它系在了脖子上的?
褚烈在我的门口站着,迟迟没有进来。
我走过去,开了门,「站那麽久,不累吗?」我知道他从昨天夜里就站在我的门口了,雨下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
他跟在我的後面,轻轻地掩上门。「克雷先生,走了吗?」
我哼笑一声,「你不是看着他走的麽?」
我在榻上坐下来,见他盯着桌面上包好的药,斜瞟他一眼,笑笑:「大概是备了两天的药吧。想去找她就去,记得按时回来就行。」
「为什麽?」他突然问我:「少爷为什麽要这麽想?她已经不需要我,我又去烦她作什麽。」
「我可不想成为一个女人的候补。」我冷眼对着他:「你没有了她,就想着我,这算什麽?」
「少爷,我……」他欲言又止。
「我真搞不懂,你为什麽还要回来,回来可怜我还是怎麽了,怕我在这儿会想不开,我可不会因为一个下人动什麽感情,少
了你,我根本一点损失也没有!」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麽了,为什麽会说出这番话来。「你真不像个男人,褚烈!」我闭上眼,一字一顿地说。
他走上来,结实的手臂环住我的腰,头枕在我的肩膀上,半响,「少爷,你爱怎麽说就怎麽说吧。现在,我什麽都不想,只想好好保护你。」
我推开他,狠狠地扇了他一记耳光,「那你自从回来就整日颓废不堪,是怎麽回事,偷偷地捏着她的照片望眼欲穿,又是怎麽回事,趁着唯乐外出便跑去追问有关她的事,这都是怎麽回事?你根本就忘不了她!你那所谓的真爱情结都跑到哪里去了!不要把我当藉口,我根本就不需要你。听明白没有,我不需要你!」
他睁着眼睛望着我,完全不可置信的眼神。
「现在,告诉我真相。」我命令道。
褚烈猛地抬起头来。他望着我,犹豫了很久,终於开口:「在见到少爷以後,我原以为今生都不会再爱上第二个人。可是,小寒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我疯狂地爱上她,她将我的心一点点占满,吞噬殆尽。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全身都是鞭痕,一个弱女子,全身都是深红的鞭痕。我想保护她,我想要是我可以保护她,她的身上或许就不会再出现那些可恶的疤痕。那天晚上,我带她走,半路上,我们受到了偷袭,可我,可我竟然保护不了她。」说到这里,他的拳头捏得很紧,「就在我以为我会死在那里的时候,他出现了,小寒爱着的那个人出现了,那些人一见到他,就像见到了恶魔,都吓得瑟瑟发抖,他一个人,赤手空拳解决了所有的人,他看了一眼小寒,冷冷地说了一句,跟我走。小寒的身子还没有完全康复,她回头看了我一眼,什麽话也没说,就跟在那个人的後面,消失在雨夜里。」
褚烈的身子微微摇晃着:「我既保护不了她,还说什麽爱她,她跟着我,只能遭遇更大的危险,我凭什麽说不让她再受到伤害,我根本就做不到,做不到……」他的泪流下来,连声音都在颤抖。
「为什麽,会这样?」我问。我记得唯乐告诉过我,褚烈从前是排行榜上最出色的杀手之一。
他垂下眼帘,缓缓地说:「因为,那个时候,我的心里正想着少爷。」
我的心狠狠一震,「你说什麽?」
「我们被偷袭的时候,我正想着少爷。我知道你一直看着我们离开,可我,竟然没有勇气抬头看少爷一眼。」
我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抱住他,「你真应该恨我,烈。」泪水凝固在眼角。「没有谁比你更有资格爱她。我不该霸着你的,烈。」
清晨,唯乐推门进来,手里捧着刚浸染过露水的梦魇。他一边将那些花插进花瓶里,一边平静地说:「他走了,这次,可能不会再回来了吧。」
「是麽。」我慢慢睁开眼睛,「他走的时候,有说什麽吗?」
唯乐转过身,缓步走过来,替我收拾昨日换下的衣物,「他说,他已经对不起少爷,不能再对不起她。」
我轻笑一声,「呵,他终於给了我答案。」
「少爷。」唯乐转过头温和地笑着,「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鳕鱼饼。」
那天,似乎跟平常也没有什麽不一样。唯乐在送来早餐的时候,说有我的电话,是一个女人打来的,说是一定要我亲自去接才肯说话。我接过电话,不知道为什麽,我觉得这是一个非接不可的电话,话筒从我的手里滑下去,全身的神经都麻痹了,说道:「唯乐叔叔,我要出去一趟。」
唯乐沉吟了一下,问道:「什麽时候?」
「马上。」我说。
我穿上斗篷,终於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找到了电话中所说的那个地方。一栋四层小楼,破败不堪。按着那个女人说的门号,我轻轻地叩响了门。
「谁?」里面传来了警惕的女声。
「青嫋。」我说。
门开了,戴寒见到我,一把将我拉进屋里,快速地又将门关上,上了锁。
她带我走进里间。屋子里传来一股股发霉的味道,到处都是腐朽的气息,昏暗的灯光下面,我看见有个人躺在一张破朽的木床上,他躺在那里,深色的胡茬布满了下巴,满身血迹,双腿的骨头都断了,虽然被包紮过,但是仍旧在出血,正处於深度昏迷的状态。那个人,是褚烈。
是,褚烈吗?
「对不起。」戴寒跪在我的面前,「不管你想要怎麽惩罚我,请先救救他,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救他,一定可以的。」她一下一下地朝着我拼命地磕着头,额头上鲜血淋漓。
「你出去。」
她仰头看着我。
「我叫你出去,没有听到吗?」我吼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用尽了各种各样的方法,都没有办法,救回他。我握着他的手,他睁开眼,似乎想把我看清,可是无论怎麽努力,他还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拽紧我的手直直地垂了下去。我的心似乎也跟着他一起去了,麻木到不曾觉得它有在跳动。
我打开门,戴寒扑上来,问我怎麽样了,他怎麽样了。
我站在那里,甩开她,她捂着嘴,哽咽着,忽热眼睛一闭,昏倒在我的脚下。
我抱起她,这个女人,怎麽会那麽轻,轻得好像根本不存在。我留了下来,每天,我都会给她注射营养剂以及少量的安眠药。
我知道,在她倒下去之前,根本没有了一点儿体力。她在靠什麽,靠什麽支持着?
「你,为什麽要救我?」她的身体恢复得比我想像中的还要迟缓。她别过头去,「我知道,你很恨我。」
「你说得对,我恨你,所以才不能叫你就这样轻易地死去。」我冷笑着说。
她咬着嘴唇,没再说话,泪水细细地流出,湿了一枕巾。
「我走了。」我穿上斗篷。「这里的药,记得按时吃。」
「我对不起他。直到最後,我都没有办法爱上他。」
「你要是死了,游戏还要怎麽玩?」我用力关上门。靠在门上大口地喘着气。
为什麽会这样,为什麽一定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