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霸世紅顏 卷一 野草 — 第二十章 謎裏晚楓(一)

第二十章谜里晚枫(一)

◆乱世中的女人有千百种,但很多人实际上也不过是看不清前路的孤莺,夜啼声声,声声泣血。当她们选择了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时,她们的生命里已经失去了春天,她们必须忘记眼泪,赤着脚,踩着尖锐的砾石,毫不回头地朝前走下去。◆

冷星桓在雪映阁里踱着步子,阁楼中到处摆设的都是梅枝,即使在外面也能闻到香气,但她觉得今日的腊梅香似乎有些令人窒息。

昨天夜里,一个小丫环来过将军府,说是连彬瑶约她次日上午在雪映阁见面,头一次,她感到有些心神不宁。自从小公子夭折之後,她再也没去过连彬瑶的住处讨教凤鸣琴,或许现在看到那位可怜的夫人,她只会自责得更深。

「冷将军果然守时。」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但进来的人并不是连彬瑶,而是大丫环晨露。

「晨露,怎麽会是你?夫人她……」

「将军,您是深得大领大人重用的大将,如今为何偏偏犯了糊涂?懿夫人身体抱恙,怎麽可能来见您?她要是再经您这一吓唬,怕是会病得更重吧。」

晨露的声音透着怨气,目光锐得像两支利箭。原本身为丫环,对将军放出这种言语,连死罪也能治,但冷星桓并没有生气,反而从她身上看到了一种特殊的胆量,这个丫环或许早已做好了死的准备。

「是啊,我的确犯了糊涂,以夫人现在的身体状况,怎麽会来这种地方和我见面?不过,更让我惊讶的却是你,究竟是谁给了你力量,让你居然敢冒着死罪骗我到此,还顶撞我?」

「恕奴婢斗胆,奴婢没有任何人在背後撑腰,只是想为夫人讨回一个公道!就算大领大人有龙阳之癖,可夫人实在太无辜、太可怜……如果将军您答应奴婢,永远离开大人,那麽即使是要把奴婢这条命拿去,晨露也无怨无悔,还会感激您的恩德,请您放过夫人吧!」晨露跪倒在地,像是铁了心,一脸视死如归的神情。

冷星桓心头顿时涌上一阵剧痛,伸手要去拉她起来,谁知晨露竟然长跪不起,非要等到她点头为止。她笑了,带着苦涩,她笑得那样不自然,脑海中不断浮上连彬瑶那憔悴的面容,她按住腰间的霸风剑,彷佛想要拔出剑来,朝自己的心上狠狠刺上几下。是啊,她那时又有什麽资格斥责邢震洲毒杀贺夫人呢?也许,她比邢震洲还要狠毒十倍、百倍,她以为只要把他推给别人,他们两人就不会那样疼痛,可如今却让一个完全无辜的连彬瑶承受了最大的痛。一个得不到丈夫深爱的女人,一个刚生下孩子连看也没来得及看一眼亲生骨肉的母亲,两座大山压在连彬瑶纤弱的肩膀上,她能活着,或许已经是万幸。

「晨露,我明白你对夫人的一片忠心,但事情并不是你和夫人所想的那样。大领大人他绝不是一个有龙阳之癖的男子,只是有的时候,我能充当一会儿那个可以令他振作的人,但不论是我或者任何人,谁都取代不了懿夫人在他心目中的崇高地位。大人之所以迟迟不肯面对夫人,是因为他到现在还为小公子夭折之事深深自责,因为对夫人太过内疚,他害怕自己不仅不能帮助夫人走出悲痛,反而会加深她的心伤。」

「真的吗?那您……」晨露睁大眼睛,注视着她的脸庞。

冷星桓点了点头,「傻丫头,我是大领大人手下的将官,除非有战事要发生,平日里连和大人见面的机会也少之又少。从前我进大领府,不也是奉了大人或夫人之命,才能来的吗?相信我,不要对大人有任何的怀疑和成见,他不是那种会耍弄夫人真心的男子,更不是一个会因为小公子的夭折就一蹶不振的人。」

冷星桓坚毅的目光,宛如明亮的星,晨露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她的意思,心底却不禁涌上一股暖流。眼前这个额生赤星的人,可能真的是灾星,但并不是什麽要陷害懿夫人的恶棍,那种镇定,那种坚决,反而让人对她充满着信任。

「夫人,您情愿把所有的郁结藏在内心深处,也不会责怪冷将军,难道……就是因为这样吗?不论这个人与大领大人究竟存不存在特殊的关系,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始终要让所有人都给予大人绝对的信任和拥护,是这样吗?」心头喃喃自语着,晨露站起身来,朝冷星桓鞠了一躬,朝着阁外去了。

冷星桓走到阁楼门前,凝神地望着枝头的腊梅,正在出神之际,一只粗糙的手搭上了她的肩头。

「奉大哥,你怎麽知道我在这里?」

「早上你出府的时候,我看到你疾走的背影,就猜到一定有事,於是跟着来了大领府。」

「那先前我和晨露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嗯,可是……事情怎麽会变成这个样子?世界上又怎麽会有像你们这种爱得辛苦至极的人呢?有时候我在想,如果你是土生土长的梵灵人,额头上没有那颗赤星,大领大人也不是一国之主,你们俩会变成什麽样子……恐怕他早就娶你为妻,两个人在某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幸福地生活着,大概连孩子也已经生了三四个吧。可话说回来,你和大领大人的心都比天还高,恐怕田园生活终究不适合你们,难不成是上天故意捉弄人,从前世起,你们就在一起尝过苦丁茶的味道?如今或许只有你嫁给了别人,他才会彻底对你死心吧。」

「你说得容易,嫁人?哪个男人愿意娶个灾星为妻?要是我恢复了女儿装,人家怕是连躲都来不及,」冷星桓苦笑道。

「你就那麽肯定除了大领大人之外,就没有别的男人看得上你?灾星蔽月那种东西,只有那些脑子里始终一根筋老顽固才相信,又不是每个人都吃那套迂腐的旧规矩。说不定看上你的人,也不比大领大人差到哪儿去呢。」奉胜昌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说错了,连忙伸手捂住嘴巴。

「奉大哥,你的样子好奇怪,应该不安的人好像是我才对吧,怎麽你倒激动成这样?」冷星桓发现了他的异常。

奉胜昌咳嗽了两声,故作镇定道:「我激动?才没有!我不过是看到你心事重重的,觉得自己不能减轻你的烦恼,觉得有点着急而已。对了,如果你想要离开,就跟我去霜华吧……沧原是你的故乡,也是你爹埋骨之处,我想你和大领大人的确需要一段时日闭不见面,这弥漫在鹤平的烟雾才会散去。」

冷星桓看着他,不觉有些怀疑,尽管奉胜昌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但他似乎有种强烈的意愿,想要她尽快跟他去沧原。只是义兄对义妹的关怀,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吗?然而,她没有力气去多想别的事,正如奉胜昌所说的那样,沧原也许会是她疗伤的最佳之地。担任沧原守将,至少能经常去山上祭拜父亲淩秉秋,心中那些道不出的痛苦,应该只有去世的父亲愿意聆听。

「冷将军,洛将军已经到了!」

冷星桓回过头,就见一个身材壮硕、络腮胡子的大将走上了沧原城楼。如今的洛猛,已经是梵灵水军都督,甚得邢震洲重用,而此次他从沿海的栗津城前来沧原,乃是奉命和奉胜昌换岗,让土生土长的梵灵将领也去熟悉一下水战。

「洛将军,整整一年不见,威风不减啊!」她笑着将他迎到城堞前。

「你又来了,叫什麽将军?叫猛子不就行了?换换地方真舒服,虽说听着海浪声会让人精力十足,可成天都对着海,等天一热,脸上身上的盐粒恐怕都能搓下来放菜里调味啦!」洛猛生性豪气,不拘小节,上前便搭住冷星桓的肩膀,一个劲拍打着,一边笑道。

「得了吧,猛子,要把身上的盐粒搓下来吃,你自个儿吃去,别扯上我。我先问你,奉大哥在海边怎麽样?他能适应吗?」

「放心吧,你那个义兄到哪里都是不死的蟑螂,要不怎麽配做我猛子的好兄弟?他才去了三天,就能自如地指挥水军,今後怕是能比我还行,只是我真想不到,兄弟的力量会比天还强大。」

冷星桓见他对自己翘起大拇指,有些吃惊,「奇怪,奉大哥能把水军指挥得跟骑兵一样好,那是他自己的本事,跟我有什麽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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