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东东姐哭了多久，只记得那眼泪像钻石般晶莹剔透，不停从她的水亮双眸中滚落，在水银灯的照射下发出耀眼光芒，刹是明亮动人，我却不想再看一次。
因为那一刻，我的胸口像被无形的手用力掐住一样，隐隐作疼。
直到差点和马桶合而为一的小昭，终於满脸苍白步履蹒跚，扶着墙壁从厕所里爬了出来，东东姐才擦乾眼泪，和我们一同坐上计程车。
由於小昭的脸色实在白的恐怖，全身无力四肢发软只剩爬的力气慢慢把身躯挪进後座，再加上神色黯然不发一语的东东姐长发飘逸两眼无神，配上一身净白连身长裙活脱脱像极了从电影院大萤幕爬出来的贞子，让操着台湾狗语……不，是台湾国语的司机一度被吓的拒绝载客，浑身发抖满嘴脏话夹带几句阿弥陀佛，我只好拼命跟司机再三保证她们都是正常人，再麻烦他用最快的速度，将我们送往台大医院。
「呼！终於可以喘口气了。」等到小昭挂完急诊，被护士用担架送进了病房，我和东东姐一同坐在病房外头的长椅上，「抱歉，这麽晚了，还麻烦你陪我们过来医院。」
「没关系，小昭的身体要紧。」东东姐淡淡一笑，「不过刚才司机阿伯的反应也太夸张了吧，我跟小昭有长的那麽吓人吗？」
「没……没有啦。我猜他是没见过像东东姐这麽漂亮的女生，才会语无伦次不知该做何反应吧。」
「呵，你的嘴巴真甜。」东东姐掩着嘴笑，「那後来你跟他咬耳朵说了些什麽，他怎麽会突然态度180度大转变，变的愿意载我们？」
「呵，其实也没什麽。」我指着口袋皮夹，「我只是偷偷塞了张千元大钞给他，他就闭上嘴巴乖乖开车了。」
「原来如此，有钱果然能使鬼推磨。」东东姐笑逐颜开，也让我慢慢地宽心，「抱歉，刚才在戏院门口失态，让你见笑了。」
「不，我才要说声不好意思，是我问了不该问的话题。」我搔了搔头，「我没想到东东姐会有这麽大的反应，真的很对不起。」
「没关系，我只是想到一些感伤的事罢了。」东东姐叹了口气，「其实…其实……好吧，我曾经交过两个男朋友，第一个男朋友是个白人，和他在多伦多相识，他很宠我，很让我，永远把我放在他生命的第一顺位，却也很爱吃些鸡毛蒜皮的醋，经常为了一些男生朋友接近我而生闷气，更会为了我太崇拜吸血鬼而对我发飙。」
「这……」我不禁皱起眉头，「为了虚构的人物争风吃醋，也太小心眼了吧？」
「是啊，也许是他的占有慾很强吧。」东东姐无奈地笑了笑，「我和他就这麽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吵闹闹三、四年，终於在我大学毕业回国那年，协议分手了。」
「嗯。」有东东姐这样的女友还不知足，换成是我是他男朋友，她每天要抱着吸血鬼的海报睡觉也行。我不置可否地摇摇头，「那……後来呢？」
「回到台湾後，过了一年多，我认识了第二个男朋友。」东东姐凝望远方，悠悠地说，「经过上一次教训，我开始懂得顺着男友的意，隐藏自己对吸血鬼的欣赏与狂热，把自己生活的重心留给对方，相信他，顺从他，常常打电话关心他，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希望不会让恋情再次重蹈覆辙，却没想到……」
「没想到？没想到什麽？」
「没想到这一次对他太好，忘了给自己保留几分，我变的没了主见，没了时间，也没有朋友。」东东姐深呼吸一口气，「到後来，我不再是以前那个光鲜亮丽的女孩，倒像是把生命空在那等他随时走进来的深宫怨妇。更过份的，是上上个月我才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只不过是他的第二顺位，他的身边…早已有个交往多年论及婚嫁的女朋友……」
「这……」难怪东东姐会想哭，这男的真他妈的该死，改天他被东东姐的众多男fans人肉搜寻出来，肯定死无葬身之地，「他也太过份了吧，怎麽可以对你做这种事！」
「没办法，只能说是自己遇人不淑吧。」东东姐勉强拉起嘴角，「所以，我会对小说或是电影里的吸血鬼一见倾心，并非只因为他们的外表，更重要的，是他们对女主角的真诚与坚定，那种超越种族藩篱的不变爱情，真的很叫人羡慕，也很叫人妒忌，更叫人打从心底渴望，有朝一日也能遇见另一个，对我真挚永恒的他。」
「原来如此，难怪你会这麽喜欢吸血鬼。」我点点头，心里暗自盘算。
「对呀，说来好笑，其实呀……」东东姐突然有些脸红，「其实……我一直认为，自己最後会嫁给吸血鬼呢！」
「不……不……不会吧！」我的眼睛瞪的老大，「真的假的，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这……我没有心理准备欸……」
「啊？你要什麽心理准备？」东东姐狐疑地说，「我是跟你说真的，我以前还经常作梦，梦见自己穿着白纱，和一个看不清楚面貌的吸血鬼一同步入礼堂，手还举着装满鲜血的香槟，毫不犹豫一饮而尽呢，很好笑吧。」
「呃……嗯……很……很好笑。」我用力乾笑两声。
「你好敷衍。呿！算了，你们男生不会懂。」东东姐轻轻敲了一下我的头，「对了，小昭是你的女朋友吗？」
「才不是呢。」我立刻露出不屑的表情。拜托，一个卷发爆炸头，粗框眼镜又爆牙的牙套妹，老子一点兴趣也没有，要不是我有把抦在她手上，三不五时被她威胁利诱，我才懒的理她，「她只是一个损友罢了，别理她。」
「呵，瞧你的反应，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东东姐促狭地说，「我很羡慕你们，能有这麽要好的异性朋友，是件很难得的事。」
「是吗？」我怎麽觉得是件很倒楣的事，「东东姐你呢？没有男生朋友吗？」
「没有，每个男生接近我，都只是为了追我，讲没几句话就想约我出去，要不就是聊没两句就暗示告白一起来，真搞不懂他们在想些什麽。」东东姐耸耸肩，一脸无奈地说。
「呃……」东东姐好像忘了，我也是男生欸……我尴尬地笑了几声，「那是因为……因为东东姐太漂亮了嘛……不能全怪他们啦……」
「嗯，我并没有怪他们，只是希望自己也能遇见一些男生朋友。」东东姐又叹了口气，「那种可以拌嘴谈心，可以分享心事，可以逛街看电影，简单又不复杂的朋友关系。」
「这……东东姐假如不嫌弃的话……」我咽了口水，吞吞吐吐地问，「我……我可以当你的好朋友啊……当你无聊的时候…想找人说话的时候…心情不好想发泄的时候…都可以找我……我很ok的……」
「真的吗？」东东姐笑的很开心，「你说的喔，那我们打勾勾，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不淮赖皮喔。」
「嗯，我们打勾勾。」我伸出右手的拇指跟小指，落在东东姐左手的小指和拇指上。
然後，心中的某一个角落，也跟着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