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戰國俏冤家 卷一 — 第六章 怪客(二)

第六章怪客(二)

「那你说来听听,美人计到底哪里差了?」

「还不差啊?你读过汉文,西施、貂蝉的故事听说过没?古往今来,美女卧底早已经司空见惯,武田晴信虽然被其父信虎说成懦弱之徒,但据我所知,他对汉学的造诣也不差,还深谙《孙子》,区区美人计就想为以後的计画作准备,只怕计策还没变成现实,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了。要我说,找个又脏又丑的间谍,才是上上策,比如……啊,比如独眼的、瘸腿的。」

赌一把吧!梁小樱急中生智,猛地想起日本战国野史上传说的一个人,不知他有没有身在骏河。

「你认识山本勘助?你怎麽会认识他的?」义元大惊之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他中招了?那个人真的在骏河,还跟今川家接触过吗?看来传说并没有假,梁小樱,你翻身的机会来罗!

「你先放手行不?亵渎诹访明神的人间使者,纵然你背後也有神佛,一样要遭报应的。」

她故作平静,扮出一种机械的怪声。

「我从来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什麽山本,只是神明赐予我力量,让我算到即将发生的事。」

「你是诹访的女巫?」

「是神的使者,不能单纯地叫做女巫。如果你还不相信,我能算出你的过去,想不想听?」

「你说什麽?」

「嗯……天文二年,为迎仁和寺尊海而同雪斋禅师三人联句作诗,那时候的你,道号叫做梅岳承芳,尊海、雪斋和你三人联作的诗句依次为『花待春宿梅』、『友三话岁寒』及『扣水茶煎月』,我有没有说错?」

梁小樱滴溜溜转着眼珠,看着义元越来越惊愕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玩了!

义元彻底放弃让梁小樱去甲斐卧底之事,是在三天后,而同一天,他收到了晴信送来的书函。梁小樱心想,那一定是晴信要今川帮忙接收父亲信虎的求助信,而那个还未见过面的丑间谍山本勘助,应该已经在和晴信接触。她一个劲拍着额头,要是早想到利用日本人的笃信神明这一点来做文章,以鲜为人知的野史来帮助自己扮神棍,还能更节省时间。

这几天,义元仍然还和她碰过面,但用扇子撩拨她下巴的动作,着实没再出现过,看来他的确把她当作了所谓的神使,态度没转一百八,至少也转了九十度。诹访、湖衣姬,终於暂时不用她去担心,接下来,只要再装神弄鬼影响义元,让他尽快决定接收信虎而非晴信,就能万事大吉。

半年的时间,究竟过得有多快,梁小樱未曾察觉,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历史的脚步加快,史实却丝毫未变。她没有在骏河见到晴信,却看到了信虎落寞的身影,一晃即过,老魔头的暴戾之气早已失去,也许没看到她在骏府,他的晚年会度过得平静些吧。

「我本来以为骏河接收了被晴信流放的信虎,你会很高兴,为什麽无精打采的?照理说,女巫不该表现出这种情绪才对。」义元站在她身後,似笑非笑。

「那是因为……我想回诹访,去年没在诹访湖上看到御神渡,法事做不成,我要折了寿,就全都怪你!」梁小樱哼哼说。

「怪我?你觉得到了现在,诹访还会收容你?大老远派个女巫来我骏府探听消息,结果什麽消息都没有,你能保证诹访赖重不治你的罪?他身为诹访的当主,对属下的宣称可是诹访明神附身,他足可以制裁你。」

「那我不回诹访,去到处云游行不行啊?」

「你……真的就那麽不喜欢呆在骏府?我有那麽惹人讨厌吗?」

义元蹙着眉头,话语中略带了点委屈,听在梁小樱耳朵里,倒真让她的心拧巴了一下。如果要把这个男人和晴信比,讨人厌的那个一定是晴信。可是,留在骏府这种繁文缛节成堆的地方,尽管天天面对帅哥,饱览日本古韵文化,周围的人又不会和她斗嘴抬杠,她反而觉得无聊透顶,也许终於能明白那些电视剧里的千金小姐为何要追求外面的精彩。

「如果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大打折扣,那麽我依你,不再强留。但是小樱,我希望在你离开骏府之前,为我插一次花,可以吗?」

他怎麽变成了这样?梁小樱不敢相信自己的目光,此刻的义元,那双细长的眼睛里仿佛褪去了曾经的诡异,似是深邃,却泛动着异样的波澜。他……难道确实舍不得她离开骏府吗?她不禁生出了一丝抱歉,义元不像晴信那样怀着强烈的占有欲,可偏偏触到她心底的柔弱之处,瞬间即逝,她仍留着无比清晰的感觉。

插花的容器,她只选了一个细长手柄的小竹篮,主花使用胭脂色的夏日蔷薇,配以纯白色的白兰,剪去下方多余的茎叶,浅浅放入篮中做成四面扇形,不再修饰。

义元凝神地望着篮里盛放的花朵,仿佛已经沉醉。红色与白色,是日本人特别喜爱的两种喜庆之色,蔷薇的热情奔放和白兰的素雅高洁,精巧搭配,不是生命的色彩吗?梁小樱转头,注意到了他的神情,忽然心头一亮,又取了孔雀蓝色和淡黄色的干花穗子,随意点缀在竹篮的空隙间。插花完成,她小心翼翼地提起篮子,将它递到义元手中。

「送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为什麽……要加蓝色的穗?」

「那个算是偶然想到的创意吧,骏河国地处近海,所以我想,在欣赏这件插花的时候能给人联想到大海的感觉,应该才会完美。」

「它有名字吗?」

「名字我可不会取,我插花只管好看。」梁小樱有点惭愧地摸摸头。

「就叫『艳日醉蓝潮』吧,我会记得你的,小樱。」义元幽幽地叹了口气,提着花篮背转过身,顺着小径直行而去。飘起的衣袂,犹如地面浮起的雪片,临别的残像,在阳光下拉得好长、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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