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节白首夫人暖寒冰九死一生脱难去(四)
三日後,大慈恩寺外,朱雀街头,一群和尚神情苦楚抬了一个简陋的棺木,披麻戴孝的走在街头,哭哭啼啼一片,好不凄凉。
好歹是大唐国师入葬,前前後後跟了不少做法事的小沙弥,其中混杂着两个素蓝布衣小沙弥,头戴高高的僧帽,相貌却异常的美艳,为了不引人注意,竟然清一色的捂上些灰泥盖住那泄露出的惊艳。
赵小玉甚至不惜搓了团黑泥,点成一颗鼻翼大黑痣,剪下一根细长的毛发黏在上面,异常逼真,倒不至於惹人怀疑。
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沿着朱雀街,绕过东市,便可出春明门,上了官道就可到洛阳,那里又是另一番天地。
「姑姑,我们这就要去洛阳吗?」扮作小沙弥的赵小玉,一脸污污的一边点了口水,抹在脸上两侧,一边有些不舍的问身旁一身材稍长,神情肃穆的小沙弥。
那神情肃穆的小沙弥正是沈慕容。
她穿了一身深蓝布袍子,扮成了一个小沙弥,藏匿在这沙弥堆里,却依然神情冷艳,气质不凡。
等快到春明门,沈慕容见四下守卫颇多,身後又一直跟了很多形迹可疑的人,一定是那吉温放的手下!
真是到哪里都阴魂不散!也不知有多少人在打「长生不老」的主意?
她心中兀自忧虑,压低声线,暗道:「那和小侄说过,你爹每年八月五日便会到洛阳仙鹤峰观风台上与卞延和对弈,切磋棋艺。他此次要料理亲爹的後事,藏在寺中,不便随行。今年八月五日刚过,虽说时日尚早,我们也可早日启程,早到那洛阳,探好路子,未雨绸缪也未尝不可。再说这边李林甫那老贼的眼线极多,万万不可久留!等出城去,我们便安全了。」
「我爹?」赵小玉不解,我不是穿越过来的吗?怎麽老天还替她在古代准备了一个爸爸啊?
沈慕容不觉失言,心想:或也许是因为李淳风那样辜负我师姐,师姐伤心欲绝,就连生了孩子也不和那老道说,不过这孩子倒是很无辜,既然自己爹爹都不知他的存在,这孩子又怎麽会知道?
二十年来,她也是听闻师姐生了孩子,只知是男孩儿,却从未见过,这番初见赵小玉的容貌,算算这年纪,就认定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人会和师姐长这麽像了,便叹了一口气,道:「都说儿随母相,没什麽,等见了你爹,自会见到你娘,到时候,你自己问她吧!」
沈慕容此次出古墓,也是为了赴师姐那二十年之约,如今时日已到,江湖上却始终打探不到师姐的下落,想来已经和那人和好如初,随行仙游去了,毕竟都已经二宝合璧,岂能有不长生的道理?
「我娘?」赵小玉更是疑惑,一定是这沈慕容认错人了吧!也不知她是凭什麽认定自己就是她小侄的。
只是已到春明门前,她也不便细问,却见身後那些眼线也跟到了近前,竟和城门那守门兵长互递眼色,显然是早有预谋,想来个瓮中捉鼈。
眼下这一席盘问,一定不会那麽容易放过了,她只得再装腔作势的哭着抹眼泪。
「站住,干什麽的?」果然不出所料,为首那守门兵长挡了木刺篱在门前,一声厉喝。
不空与身旁的一行师弟对视一眼,缓缓道:「为师……金刚智国师已经圆寂了,小僧已奏请皇上,要送他返回南天竺。」
不空极其镇静,一想到那棺木中的人,便心虑焦忧。
守门兵长半信半疑地走近,手持了长戈,在棺木上东敲敲西敲敲,这动作已是对逝者极其不敬了。
「你!这里面装的可是国师的遗体,你等怎可如此不敬?」
看着那些小兵,以那守兵长为首的,东敲西碰的,对着那棺木一阵捣碰。奈何不空是个和尚,盛怒之下,也不能骂脏话,白皙的肤色气得红白相间,把幽幽的蓝色双瞳照得更亮。
守门兵长向小兵们使了一个眼色,退至一旁,忽道:「我看这里面装的不是什麽死人吧!来人啊,给我搜!」
话一出口,众人心惊,小沙弥们对师叔祖的死,深信不疑,不明又犯了这官爷哪处禁忌,这话明明是针对他们,那话音刚落,便有几名官兵吆喝着要开棺验屍。
众僧想到师叔祖屍骨未寒,堂堂国师,竟要受这麽对待,都纷纷气愤悲切。
那圆光不明就理,本就和师叔祖感情极深,竟然还伤心的掉下泪来,哭得情真意切,挂着两颗豆大的泪珠,嚷嚷:「胡说,胡说!我师叔祖死得突然,若是还在世,岂能容你们这些人说搜便搜?师叔祖——」遂又扑到在棺材上,嚎啕大哭起来。
他整个人趴在棺材板上,哭得更加伤心,也不怕惹恼了官爷。
唯有不空和一行二人心知肚明,这棺中之人的确不是什麽死人,也正是师父金刚智无疑,这也是沈慕容那赵小侄执意如此,一早商量的计策。那赵小侄只说如此就可让人把搜查的焦点集中在棺材里,而不是僧人中。
至於是否可以蒙混过去,没人知道。
那兵长又是一阵吆喝,道:「吉大人交待了,一定要注意搜查什麽棺材、轿子、木桶,说这些里面最容易藏匿要犯!给我搜!」
众和尚沙弥闻言,又是一惊。
果然!
不空和一行早已吓得一身冷汗,动也不敢动,暗想,幸好听了那赵生的话,说什麽在棺材板下,轿子里,或什麽木桶里藏人,一定会被人发现。若是按照原定计划将沈慕容和她小侄藏在棺材中,早已经被发现了。
圆光被活生生拉开了,他极其不愿师叔祖的遗体被这些凡尘俗子侵犯,却没有办法,悲切过度,竟然一翻白眼,昏了过去。
棺材已经被打开了,棺木中正睡卧着金刚智,白须冉冉,神情安详。
众位官爷,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棺中人,看不出端倪,那结局竟然不像想像中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