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麗子作品《第五號情人》春天出版 — 第二話 散佈的細網

第二话散布的细网

她抹了抹一头长发,散出神秘的香味,

缓慢计划如何网住单纯善良的猎物。

当沈舒涵醒来的时候,是早上七点半。

她怎麽知道的?是那个大概有一年多没有鸣叫过的闹钟叫醒她的。

散着一头乱发坐在床上,沈舒涵还处在恍惚中,怎麽回事?闹钟为什麽会叫?她早就不需要闹钟了,她可是全公司唯一一个在陈智尧的准许下,可以天天睡到自然醒的员工哪。

但是既然都醒了,那就起床好了,舒服地冲个澡、比往常更细心地打扮一下也不错。

想要到厨房去煮杯咖啡,沈舒涵却在经过客厅时发现了不自然的景物。

沈舒涵的玻璃茶几上除了她在赶案子的时候会堆满的文件之外,其他时间都该是空无一物,但是如今茶色的漂亮玻璃桌面却有了一张白纸,她上前拾起。

《大麻烦沈小姐︰我不知道你几点上班,但是我都是七点半起床的,所以我想,这对一个上班族来说应该不算是太晚的起床时间。谢谢你的招待。倪昇文於凌晨两点五十分》

抓着这张纸条楞了楞,是了,沈舒涵想起来昨天的事情了。

「谢谢招待」?看着这麽客气的语句,沈舒涵不免要微笑了。

在莫名其妙地被陌生电话徵召来抓老鼠,然後又被无理地要求东、使唤西的之後,不但没有怨念及邪念,而且还能够贴心地调上闹钟、来张纸条『谢谢招待』,这个人不是疯子、柳下惠、就是超级没个性的好好先生。

很显然地,这个叫做『倪昇文』的男人并不是柳下惠,他一见到自己就脸红呢。而在谈话的印象当中,沈舒涵记得他说他是W大学的讲师。那麽,这位倪先生也不是个疯子了,大概在学校里也是会被大学生欺负的烂好人老师吧?现在的大学生可是不容易应付的呢。

电话声响打断了沈舒涵的思绪。

「喂。」刚起床就有电话,沈舒涵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即使她不知道该期待谁打电话来。

「早啊,是我。」爽朗又年轻的招呼声,不似陈智尧那样地成熟老练,也没有赵政峰的忧郁语调,这不会是别人了。

「这麽早打电话给我?真难得呢。」刚刚还在想着大学生不好应付,廖伟勳这小朋友马上就打了电话进来,还真是巧。

「你会这麽早就接电话,而且声音很精神,也很难得啊。」廖伟勳在电话的一端显得心情很好。

事实上他的心情的确是不错,廖伟勳很清楚陈智尧跟赵政峰的存在,也知道沈舒涵不带男人回家的原则,因此当他打电话到沈舒涵的家里时,她接起来了,就表示沈舒涵昨天没有跟任何一个男人过夜,而是待在自己的家中。

「其实我昨天晚上没睡啦。」廖伟勳说出了担心会挨骂的话。

「为什麽没有睡?」沈舒涵拿着无线电话,走进了浴室,开始放热水。

「打麻将罗,我赢了两千多块耶。」

「真的啊?看来你是天生的赌徒。」即使觉得廖伟勳很堕落,但是沈舒涵还是甜甜地回应着,一大早不适合说教。

重点是,廖伟勳要如何堕落跟她无关。

「说是赌徒就不必了,我并不想当赌徒好吗?哈哈。」

廖伟勳的爽朗笑声总是让沈舒涵拾回了一些年轻时候的记忆,回忆是有点沉重的成分在,但是基本上这位小朋友的笑声是能够让她放松。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让廖伟勳当她的第三号情人。

只有玩耍、逛街、吃饭,却不上床的情人。

「说正事吧,这麽早不去睡觉补足精神,却打电话给我,有什麽事情?」

「你几点上班?」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我什麽时候定时上班过?」

「也对,那、我想请你吃早餐。」廖伟勳不好意思地开口,「我知道两千块对你这个大经理来说是小钱啦,但是……」

「没这回事,我很高兴你有这个心意。」沈舒涵赶紧打断廖伟勳的话,「但是希望下次你请我吃饭的时候,不要又是用赌博赢来的钱就好了。」

「是是是,沈妈妈。」

「那就八点半吧,你到我家楼下等我。」

其实沈舒涵并不是个喜欢说教的人,但是廖伟勳小了她五岁,不知不觉中她就很自然地把他当成了弟弟,特别的是,他是一个可以拥抱跟接吻的弟弟。而这个弟弟,不知不觉当中也深深地为她着迷了。

什麽都在不知不觉中进行,这是她对廖伟勳的感觉。这大概是起因於廖伟勳那还没有被开发的情慾依然沉眠,而沈舒涵也没有在廖伟勳的面前展现了女人面对异性时的万种风情。

当她一年前不知不觉地在酒吧中买醉了,就只因为又听到了好久以前那段结束在新竹的恋情、好久以前的那个人已经有了新的故事出现,她哭泣、她跳舞,独自一个人。

然後有几个人不知不觉地接近了她,想要将她带走。廖伟勳就在沈舒涵不知不觉地呕吐当时,为她解了围。然後她在不知不觉的酒後恍惚中,亲吻廖伟勳的脸颊作为谢礼,还给了他电话。

一切都是在不知不觉中进行着。

自那次之後,她就不曾、也不愿意在廖伟勳的面前喝醉,因为她很清楚,当她在无意识状态下展露女性风情後,只会让廖伟勳的男性本能一发不可收拾。而她希望,廖伟勳永远都是这麽一个乖巧、单纯的男孩。

她希望,在廖伟勳身上找到那单纯的感情互动。犹如她在大学时那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中。

真希望他永远都不要长大,永远都是二十岁,即使沈舒涵自己早就离开那个年代非常远了。

挂上电话後,沈舒涵回到客厅放下了话机,又撇见了桌上的纸条。

她拿起了纸条,对着落地窗的光线,仔细地审视,并且微笑,彷佛透着光线的纸条正显现出肉眼不可轻易见到的秘密,而她却了然於胸。

倪昇文,这个男人是怎麽长大的呢?他有着跟廖伟勳不同类型的单纯,并且带着危险的善良,危险到足以伤害了他自己,而他自己可能都不曾知道。

运气非常的好,第一个进入自己住处的男人竟然是个烂好人,沈舒涵的心里升起了莫名的兴奋跟乐趣。

倪昇文很显然地跟陈智尧、或是赵政峰、以及廖伟勳非常地不一样,陈智尧他们都臣服於她,即使他们当中有人嘴巴上硬的很,或是羞怯於承认,但是沈舒涵知道,他们都是自己的阶下囚。

陈智尧预言得没错,现在的沈舒涵正在获得自由跟解放——因为囚禁了这些男人,包括当初想要囚禁沈舒涵的陈智尧,还有许许多多根本无法接近沈舒涵的男人。

她知道自己太挑了,但是这是正确的。即使要游戏、要玩弄,也要精选不同的男人品种,宛如是小女孩的洋娃娃收集箱一样,要蒐集就要个个娃娃都独特,不允许有重复的样式并列其中。

沈舒涵在跟了陈智尧之後也不过才四五年,却只有三个情人,她的确是高标准了,那麽,现在挑战第四个应该也不过份了吧?

沈舒涵拿着纸条接近了电话机,按下拨出号码搜寻键,找到了昨天她随意拨出去的陌生电话。她拿起笔将号码速写在纸条上,加上个「倪」字,画上了圈圈,然後满意地把纸条收进了公事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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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了课,倪昇文就快速地回到了系级办公室,找个座位趴了上去。

头好痛,好痛!

「倪老师,你怎麽了?」旁边的助教看他脸色泛白,关心地询问。

「我昨天晚上熬夜了。」

「这样吗?反正您下午没有课了,就先到里面的沙发上躺一下吧。」助教热心地指示倪昇文。

「不、不用了,我趴一下就好,等一下我就回家去补眠。」

真是辛苦呢,助教在一旁不免感到敬佩。一个新上任的讲师竟然这麽拼命地熬夜整理教材,实属难得。

实在是太辛苦了!倪昇文心想,整理教材都没时间了,还走了霉运接到了怪电话,害他教材没弄好,连精神也受到无上的折磨。

一整个早上他站在讲台上,面对着几十双狐疑的眼睛,倪昇文频频咬螺丝、讲错话。

这些古灵精怪的大学生们一定发现他的黑眼圈了,并且在私底下偷偷地讨论这个年轻男老师昨天是不是『忙』什麽去了,不然怎麽会搞到黑眼圈浮现、精神不济?

要怪谁?怪那个半夜打电话给他的女人吗?倪昇文抱住头,不敢再多加回想昨夜的种种,只怕要失眠好几个晚上了。

说穿了,都该怪他自己,这麽心软做什麽?她被老鼠抓伤了也不关他的事、她的头发掉光了更是她自找的,他这麽热心干什麽?

如果、如果早点离开的话,事情也不会这麽令人难以承受。

难以承受。倪昇文的确要承认这一点,那个女人实在是……对了,竟然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姓沈。倪昇文叹了一口气,为什麽自己要为一个陌生的任性女子失魂落魄?这跟爱情无关,而是一种吊诡的反应。

慾望,是慾望吧?倪昇文想起了她乌黑长发的触感、贴近时那阵阵的温暖香味、专注的大眼睛上那长长的睫毛所搧动的弧度、嘴巴对着文件念念有词的软软声响……

还有当她终於收拾好桌面上的文件,斜卧在沙发上却不小心入睡的姿态。

这是罪恶,倪昇文很後悔抱着她上了她的床,并且看到不该看到的——女子特有的圆润性徵,它们躲在雪白的睡衣下,若隐若现地勾引他。

忍着尴尬与突如其来的高涨体温,倪昇文仓皇地留了纸条,匆匆离去。

他开车在凌晨的市区内晃了又晃,车窗已经完全地拉下了,以迎接更强劲的夜风拍打自己的脸,却依然徒劳无功。

倪昇文知道自己不是柳下惠,也不希望自己是,但是他之所以没有侵犯这个可能是引狼入室的女子,原因除了他的善良甚或说是懦弱,还有就是他对黎书蕙所抱持的那一点希望。

因为他眷恋黎书蕙,希望还有拥抱她的可能,因此,他绝对不能让自己产生不忠於这份情愫的念头,更不用说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倪昇文想念黎书蕙,非常地想念,想念着黎书蕙对倪昇文来说宛如呼吸一般地重要且频繁,这三个多月来他因此备受煎熬。

即使痛苦不堪,但是他却未曾对任何一个人提起过他的悲伤。可是他昨天却告诉了一个陌生的女子。

也许一些难以启口的糗事或是悲伤,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反而是自由解放,它们在被释放之前像是潘朵拉盒里蠢蠢欲动的魔物——美丽的、不可碰触的、随时会摧毁人心的魔物,而一旦被陌生人以不经意、不在乎的态度启动了钥匙孔後,便宣泄而出、毫不保留。

倪昇文承认昨夜的自己在关於自身的经历及爱情上并没有保留太多,甚至可以说是超乎了他所认为的自我情绪矜持。

他在细心地自胶带拆解美丽女人的头发时,也注意到她漠不关心、专注於手边事的神情,在她避免冷场及尴尬的随口客套话循向他时,他自然而然地回应,并且给予更多的话外之话。

当女人询问他的职业时,倪昇文会顺口提起黎书蕙是同校的外系讲师;当女人问到他的年纪时,倪昇文会不由自主地提到黎书蕙与他定下婚约的两人年岁。

然後顺带的,他奉送了他与黎书蕙没有结果的结局,还有他依然不放弃的执念。

这是没有什麽关系的,这个女人找他来帮忙这、处理那,他要求被倾听、被回应,即使这个女人一个字都没记得、也一点都不在乎,倪昇文还是受用。

一口气乾了悲伤的唾液後,倪昇文舒服多了,他的感谢表达在还给了女子一头没有罣碍、依然柔顺的一头长发。

此时的倪昇文对着这位陌生的「沈小姐」抱着感激的奇异恩情,却又矛盾的想要厘清那隐隐约约的情慾蠢动,除此之外,他也庆幸往後不会再与她相见,就算街上偶遇了,倪昇文也有相当的自信回到之前的自己,轻松地与她打招呼。

搞不好,这美丽风华的女人早就忘记他了也说不定。

然而,倪昇文有很多事情现在不会知道,甚至以後也不会弄懂。

他怎麽会知道——沈舒涵已经清楚仔细地记下他所有的话语,并且归纳出了他的基本原形——易感的、单纯的、专一的、内敛的、善良的悲伤男子。

他怎麽会知道——沈舒涵已经定下了许多的计划,即使尚未十分地认真、完善,但是她心中那危险的蓝图却已经准备缓缓地网住了他。

他怎麽会知道——黎书蕙只是让他失去了一段感情,或是暂时找不到自信心,但是沈舒涵却会让他除了迷失在情慾之外,也即将失去更重要的东西。

关於爱情的自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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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不舍地抱着沈舒涵,廖伟勳使出了小孩脾气。

「反正你的老板不太管你,我们下午就出去玩啊。」

「我的老板之所以不管我,不完全因为我是他的……」沈舒涵不太想说出『情妇』两个字,顿了顿,抹了抹长发,叹口气,「你知道我昨天几点上床睡觉的吗?快三点哪。」

「为什麽这麽晚睡?」

「因为我是一个好员工,我整理我的文件跟案子,在我的工作上尽力,如此我才有资格继续享有目前的权益。」

廖伟勳很想反驳,因为他自始至终都认为,陈智尧是因为沈舒涵是个「好情妇」才会这麽地给她方便,而不是因为她是个「好员工」。

那不该有的嫉妒明显地浮现在廖伟勳的脸上,沈舒涵看到了,但是她不打算平抚。

连陈智尧难得闹脾气的时候,沈舒涵也都不想理会了,他可是自己的老板呢,也是个大金主,得罪他没有好处,但是沈舒涵就是不想安抚陈智尧。

她付出了青春跟肉体给陈智尧,他没有权利再自己要求也付出体贴跟窝心。更别说是爱情。

而赵政峰,沈舒涵喜欢、满意这个情人,因为他既没有复杂的婚姻关系、也只有沈舒涵一个女人,而且他不像陈智尧那麽地有占有慾——至少表面上看来是如此,他更不会想用权力或是金钱让她屈服,也很沉默地随她召唤,更不似廖伟勳有着磨人的孩子气,他完全不惹出麻烦。

是的,赵政峰是个最称职的情人。若非自己是这麽地绝望了、也不是那样的开始,沈舒涵想过,也许她是会爱上他的。

只可惜,赵政峰晚了太多年出现了。而那个给她盛大恋爱的人又太早破坏了她的所有灵魂。

而对廖伟勳这个孩子般的情人,沈舒涵更是懒得理会他的无理取闹。

「如果,你以後还想要我可以偷闲出来,好跟你吃早餐或是喝咖啡,你现在就该让我回去上班,让我对我的工作负责,不然,我以後就必须是一个天天准时上班的鸭子。」

沈舒涵推开了廖伟勳一直抱着她手臂的手,笑了笑,「後天吧,後天我去你们学校找你吃午饭好吗?」

「真的?」廖伟勳一听到沈舒涵竟然要到自己学校来,惊讶地张大眼睛,「但是我早上有课,你要等我下课?」

「当然。我会到你的教室门外等你。」沈舒涵摸摸廖伟勳的头,贴上了一个亲吻在他的额头上。

「好!那我等你喔,不可以爽约。」廖伟勳兴奋莫名。

他早就想让他的同学看看他的漂亮女朋友了,但是他一直不敢对沈舒涵提起这档子事,没想到沈舒涵竟然打算主动现身,这下子真是好极了。

那高涨的虚荣心填补了方才的不满空洞,廖伟勳乖巧地催促着沈舒涵。「你快回去上班吧,我可不想听到你被老板骂,到最後就对我失约了。」

「我不会失约的,绝对不会。」沈舒涵轻轻地抹了抹落到额前的长发,娇媚地给了廖伟勳离去前的微笑。「那我先走罗。」

她当然不会失约,因为找廖伟勳只是一个顺理成章的藉口,更重要的事情足以让沈舒涵非得想尽办法出现。

廖伟勳是W大学的学生,光是这一点,就是起始的诱因。诱因之後就是目标,那个真正的目标就在W大学里的某个系所中。

沈舒涵不知道倪昇文是哪个系所的讲师,甚至没有把握後天会不会有倪昇文的课,他会出现在校园中吗?她能够凑巧地与他相遇吗?

但是这都无所谓,如果运气够好、缘分够深,他们会相遇的。

而缘分,不会凭空而降,而是要积极创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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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司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沈舒涵才刚放下包包就接到了内线的电话。

想也不必想就知道会是谁。她拿起了电话又挂上,听也不听,接着就走向了总经理室。

经过赵政峰的座位时,她轻轻地敲了敲他的桌子,惹得正在看邮件的赵政峰抬起头来。

「晚上一起吃晚饭吧。」她张着嘴型,悄悄地说,然後丢给了他一个迷人的微笑,就进入了总经理室,关上了门。

一起吃晚饭,这意味着今天晚上他可以拥抱沈舒涵。赵政峰望着总经理室的门,感觉欣喜却又夹带着悲伤。

那门後会发生什麽事情呢?他不是不能想像,但是这一两年来,他一直不愿意去发挥想像力。他只希望当沈舒涵出来的时候,脸上表情犹如一般、并且衣衫整齐。

事实上沈舒涵也从未让他失望过,每一回进出总经理室的动作、脸色都正常不过了,时间上的控制也不会到了引起遐想的地步。

赵政峰安慰自己,陈智尧与沈舒涵都是对工作认真的人,所以他不该想太多。

多想,就只会让自己淹没在没法挥散的嫉妒里,这是他的大忌——因为沈舒涵的一言一行而产生了嫉妒之心、心神不宁,是大忌。

而要做到不嫉妒、心平气和,唯有努力告诫自己︰不要爱上沈舒涵。

然而当日子一天天过去,赵政峰却渐渐地没有了自制力与把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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