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夜月松风泣寻真
听得这声,小红脚下一软坐到地上,身子颤的更厉害了,直楞楞地瞪着坑中渐渐显露出来的棺板。那挖三人小心地在墓穴四围又加了把劲,这才将两具棺材都完整地刨了出来。这时的古大巴与无心不过是满都大汗,接过晴晴扔去的汗巾抹了把脸,还不显得狼狈。再看那关蒙,长衫下摆掖在腰里,染了一身的土,手磨出了泡,泡也磨破了,脓血流了一手。
这本就是个少爷羔子,哪是干体力活的料。古大巴对关蒙如此卖力的举动倒是刮目相看,眼见挖掘的活计也做得差不多了,便命关蒙先上坑去。
关蒙这时才发觉,三人竟已挖出个两丈来深的大坑,坑壁直上直下的,都赶上他家的院墙高了。这怎麽上得去呢?还是古大巴过来拎起他脖领子,手臂一扬,往上一送。
关蒙只觉得身轻如燕,被甩了上去,趴住坑沿才爬了出来。古大巴接着一跃而上,将盘在一旁的大捆粗麻绳抖开,将绳断成了两截。两截都绕过支架横梁,一头系住一匹马,一头扔进坑里,让无心将一口棺材的两头捆紮结实。
随後,古大巴又跳进坑里,将无心换了上来,命他在上面指挥两匹马。只听无心一声吆喝,两匹马一起後退,麻绳绷紧,发出吱吱嘎嘎的怪响来。棺材就在着怪响里离地而起,古大巴在下边双臂一晃控住棺材的摇晃,双手抄到棺材底下奋力一托,两匹马顿觉身上一松,不禁连着後退了好几步,一鼓作气将棺材拽出了坑。另一口棺材如法炮制,也被拖了出来。
眼见两口棺木就停在跟前,古大巴却不急着动手。他先命桑晴晴取出白日在药房买来的苏合香圆子来,一人一丸分发了含在口中,以避屍臭秽气。
但见那两口棺材面上的彩漆已剥落个八九成了,露出里面里头的细纹楠木料来。再好的木料在半干半湿的潮土里埋上几年也泡烂了。
古大巴举起镐头,挂住一枚棺材钉前,又看向小红。但见她面白如纸,额上沁出冷汗,还是强着不转过身去。他只能道一声:「捂好口鼻。」手臂较力,一枚钉子起了出来。
待他把棺材盖上的钉子全部起出来,又从怀里取出白天让晴晴缝制的一双油布手套来戴好,双手将棺材板推开一半。若论气力,他单手便可开棺。这里用上双手,以示恭敬之意。
一股恶臭自棺材里冲出。一旁,无心用袖子挡住下张脸,却伸长了脖子,踮起脚看向里面。
只见里面躺的是一具男屍,中等身材。但因为埋得久了,全身的肉已烂成了半糊半脓的东西,显得更瘦小些。这便是骆家前任的主人,古小红——或者说骆锦书的父亲了。
古大巴示意关蒙将纸灯笼拿来照亮。关蒙从地上拿起白纸灯笼,强压着惧意,缓缓将灯笼伸进棺材内。古大巴只看了一眼,见那男屍手臂与脖颈上烂没了肉,露出的骨头居然漆黑一团。
他不待女孩过来,就双手一拉,将棺材盖合上了。又启开了另一口棺材。
骆大夫人的情形好不到哪去,脸上眉毛还在,眼睑却已烂掉,整张脸好像化开一半的蜡烛油。烂去了肉的臂骨却是白的。
小红见古大巴脸色迟疑,忽然开口叫了一声:「察看我娘的额头,是不是撞碎的!」这一声又尖又涩,夜枭一般,先将自己吓了一跳。整个人好像活过来了,要奔过去察看棺内情形,被桑晴晴一把抱住。
古大巴将戴着油布手套的手探入棺内,轻轻按了按骆大夫人的额头。头骨平整,他抬头向小红道:「匕首。」
小红止住了挣扎,从手一挥,一柄嵌着蓝宝石的匕首带鞘飞向古大巴。他探手接住,将匕首拔出鞘来,刮去了骆夫人额头半糊状的皮肉,细看,仍无骨缝。
古大巴将匕首往旁一甩,刃尖倒插入地下,便不管了。他双手托住骆大夫人的头,慢慢向後脑处摸去,却几乎就在第一时间,触到了几道骨缝,缝的边缘翘起,显然後脑勺部位碎裂得十分严重。
找到了症结,古大巴将骆大夫人的棺材也合上。又一人独自将棺材钉钉上。
「骆大老爷的骨头发黑,显是中了剧毒。骆大夫人後脑骨碎裂,定是有重物拍在上面致死。」他知道小红亟不可待地要知道结果,直接说了出来。
李妈讲述给小红的传闻里,爹是在访客归来的路上急病而亡。可眼前,漆黑的骨头分明证实了有人给他下了烈性毒药。而他们说娘是受不了爹爹病故的打击,自己碰死在车辕上的,碰死有拿自己的後脑勺碰的麽?分明是有人将娘砸死的。
关蒙过去,用他没破的那只手,拉住了小红的一只手,轻声叫:「锦儿?」小红不理不睬。另一边,晴晴抱住了她的一只肩膀,喊了她几声:「喂,你倒是吭一声啊!」
小红的下嘴唇咬出了血来,一语不发。那模样比嚎啕大哭骇人千万倍。可若她真在着荒郊野外的坟山上哭起来,这几个人还真不知道如何劝慰。
古大巴见有关蒙和晴晴看着小红,料她眼下不会出事。就命无心帮忙,用绳子将两口棺材放回了坑里,依旧填上土。最後拆了支架,收起绳索。
待一切都完事,天几乎都亮了。幸而此处荒僻,少人经过,才无人察觉。几个人将小红架到了山下,依旧套好车,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向枫陵镇方向去了。
此时自然不可能真正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古大巴一行人刚走下山去。林中便走出个几个黑衣人来。
其中有人蹲下身捻了捻新填上还未干结的湿土,有人将地上两道马踏拖拽的痕迹用步子量了量。盘桓了好一阵子,才又隐入了林中。
再说古大巴驾着马车,当日下午将几个少年人带回了枫陵镇。这一大四小五人离开也不过两夜一天,粗心些的街坊邻居只当他们在镇上待得气闷,结伴去华城里散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