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肾积水严重?」林若琪愣愣的看着方宇,似乎是不太明白,或者是不能相信这个答案,反复的问着他。
「是的。」方宇用尽量客观平稳的语气,给林若琪继续解释,「经过我们的详细检查,我们发现病人双肾都有了比较严重的积水,尤其是右肾,已经伴有严重感染,即肾积脓,而且右肾的功能已经基本丧失,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建议先切除右肾,再对左肾进行保守治疗。」
「切除右肾?那,如果切除了右肾,是不是就能治好了?」林若琪满怀期待的看着方宇。
这样的眼神,方宇并不陌生。他从医已经十几年了,却还是很难在这样的眼神面前做到绝对的铁石心肠。虽然他也希望自己可以充满美好希望地鼓励安慰她说,「是的,肯定能治好的!」但是,他是医生,他不能这样。
方宇低下头,把视线转移到病历上,平淡的说着,「目前,我们只能先切除一个肾。但实际上,病人的左肾也已经受了感染,只是没有右肾那麽严重,还没有完全丧失肾功能。所以,还可以采取保守治疗的方案,或许可以治好,但也有可能,」方宇停下来,看了一眼林若琪,终究还是说出了最後一句,「最後左肾也丧失功能。」
「左肾也丧失功能?」林若琪呐呐的重复着,突然间像想到了什麽一样,笑了起来,「您刚刚也说了,只是有可能丧失功能,那也有可能治好的,对不对?我知道,医生一般都是要把各种可能存在的结果告诉家属的,就算这种结果出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医生也还是要尽责的把所有情况都告诉家属。就好像,就好像剖腹产的时候,手术中可能会出现孕妇瘫痪、昏迷、死亡之类的情况,医生都会事先告诉家属,但实际上,这种可能性是很小的。你看,那麽多剖腹产的,不都顺顺利利的把孩子生下来了吗?对吧?」
方宇一脸错愕的看着林若琪,不明白她怎麽会把肾病和剖腹产给扯在一起,这都什麽和什麽啊?她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吧,怎麽理解能力比一些农村来的大妈还不如?还是他自己现在的表达能力出现了问题?
方宇拿过水杯,喝了一口水。他准备给林若琪好好说明一下,病人目前的情况,左肾丧失功能的可能性显然是不能和剖腹产中的手术风险相提并论的。然而,当他对上林若琪的目光,那样绝望又渴望的目光时,他突然间明白了,她不是理解力低下,完全不是。
於是方宇停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自己说再多,都是没有用的。林若琪不是没有听懂他的话,她只是不能接受,不能承受这样的答案和事实。
「方医生,我知道您一定会尽力救我丈夫的,谢谢您!我们一定配合治疗!我相信您一定能治好他的!谢谢您!」林若琪拿着检查结果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她却还是努力地笑着,礼貌的和方宇说谢谢,彷佛他已经治好了她丈夫的病,彷佛这就是最後的结果和事实。
方宇缓缓地从林若琪手中抽出检查结果,放进病历夹里,看来今天他不能再和林若琪谈病人肾切除的手术风险问题了。
方宇站了起来,温言对林若琪说道,「我们会尽力的,你好好照顾你丈夫吧。尽量让他的身体状态维持在一个比较好的水准,这样比较有利於手术和後期治疗。」
于小枫从方宇的办公室出来,在医院的小花园里坐了半天。
她怎麽会看不懂方医生沉重的脸色意味着什麽?她怎麽会听不出来浩宁的病情有多麽严重?可是,她不能相信,她也不要去相信!她努力的安慰自己,浩宁一定能好起来的!这个世界,没有什麽不可能发生,连换魂这麽荒谬的事情都发生了,浩宁怎麽就不可能好起来呢?浩宁一定可以好起来的!一定!
于小枫擦去满脸的泪痕,去洗手间洗了把脸。三月里,冷水还带着刺骨的寒意,可于小枫正需要这样的冰冷。她不停的用水怕打着自己的脸,直到眼部的红肿完全消褪,直到眼底麻木得再沁不出一滴泪来,她才终於抬起头来。
对着镜子,她一点点让坚定和乐观取代每一分茫然和脆弱,把所有的无助和悲伤都一点一点收埋起来,她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说,于小枫,你做得到的!之前的二十多年,你不是一直都这麽走过来的?你不是一向都很坚强?一向都很乐观?如果现在连你都倒下了,都放弃了,那浩宁就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所以,于小枫,你要勇敢一些,你要有信心!浩宁他没事,他绝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