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寧為楓塵 卷一 — 第五章 重生(3)

江寒飞静静的看着病床上的病人林若琪。刚才,他和护士进入病房时,都吓了一跳——昏迷过去的林若琪头上和身上的伤口都崩裂开了,衣服被染得一片鲜红。他们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才处理完她的伤口。後来,林若琪终於睁开了眼睛,却彷佛感觉不到疼痛。她呆滞的望着天花板,原本明亮的双眸黯淡得看不出一丝的光彩,泪水和着脸上尚未清理乾净的血迹蜿蜒而下,凝成一滴一滴的血泪,洒落在枕头上,整个病房弥漫着一股冰冷的血腥味。

重新缝针、上药、包紮,自始至终林若琪连一句呻吟都没有,眼神也始终空洞茫然,整个人安静得好像死去了一般。江寒飞不禁疑虑丛生,在之前的抢救中,林若琪明明是有很强的求生意志的,在醒来後的治疗中,她也一直都很努力的配合。为什麽突然间她好像失去了所有生机,只剩下一片让人窒息的绝望?

江寒飞想起林若琪刚被送进医院时,伤势是非常严重的——她的头部受到撞击,内脏也有多处出现挤压出血状况。当时她已经陷入深度昏迷,情况极其危险,光是大手术就动了好几场。他曾经一度认为病人很难捱过来,或者即使救活了可能也会变成植物人。可是,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人竟然一步一步挺过来了,半个月前,当他终於看到她清醒过来时,他是感到很欣慰的。

醒过来後的林若琪,一直都很配合他的治疗。无论要打多少针,吃多少药,她从来没有抱怨过,也从没有像其它病人那样乱冲医生护士发脾气。她总是那麽温文典雅,每次看到他,都会礼貌的微笑,每次他给她治疗完,她都会轻声的道谢。美丽的女人,江寒飞见过不少,但像林若琪这样美丽却不带一丝锋芒,如水般沉静柔婉的女人,还真的很少见。

渐渐的,江寒飞开始留意林若琪。他发现大多时候,林若琪都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的阳光。有时她家里那两个老人来看她,她也很少说话,总是含着清清淡淡的笑,安静的听着。慢慢的,江寒飞在林若琪那清浅的微笑背後,察觉到了几缕无奈和黯然。这样的情绪,并不利於她的康复,所以江寒飞也正在打算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和她谈谈。现在看来,林若琪的情绪已经灰暗到了极点,於是江寒飞决定马上对她这种负面情绪进行干预,否则,後果将不堪设想。

「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吗?」江寒飞示意肖婧先出去,他缓缓的坐在林若琪的床边,轻声的问着。

久久的,江寒飞却等不到林若琪的回答,病房里,是一片让人压抑的静默。

江寒飞想起护士肖婧的话,好像是中午林若琪的老公来了之後出的事情。那麽,问题的症结是在她老公身上?

「是因为感情吗?听说你老公刚才来过,你们吵架了?」江寒飞的语气轻缓,他注意着林若琪的反应,发现当她听到「老公」这个词时,浓密的睫毛轻微的颤动了一下。於是他接着问了一句,「你老公不爱你了?」

于小枫的心头一震。顾浩宁,顾浩宁爱自己吗?他爱的是于小枫,她知道,他爱她!不然,他不会有那麽强烈的恨,那麽惨烈的痛!一想到顾浩宁那麽悲伤,那麽绝望的表情,于小枫心里就涌起一阵阵巨大的酸痛和不忍,她多想大声的告诉她,浩宁,浩宁,小枫没有死,她没有死,她就在你身边,就在你身边啊……可是,于小枫轻轻的摇着头,她不能说,不能说,她现在是林若琪,是林若琪!

「那,你不爱你老公了?」江寒飞继续轻声的问着。林若琪更加痛苦的摇头,不爱?怎麽可能!如果不爱,自己怎麽会这麽痛?

「既然你那麽爱他,那为什麽要放弃希望呢?对生命,对爱情,不是应该坚持下去吗?」江寒飞看着林若琪不停的摇头,心里更加疑惑了,既然他们两个人相爱,为什麽会弄成这样呢?

「坚持,下去?」于小枫的瞳孔猛的一缩,终於发出了声音。

于小枫想两年前,在罗马的真言之口面前,她看着顾浩宁,轻声的说,「Tumemanqueras.」

那时的她,是那样的悲绝。

她的手,放在面具大开的口中,那冰冷而坚硬的触感,从指尖,一寸寸,一寸寸蔓延到她的心底,好像冻住了所有的一切。那时,她是那样的期盼,期盼时间就在那一刻停驻,期盼上天能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可以陪在顾浩宁的身边,那怕只有虚无的魂,那怕要化作细微的尘……

却是,不能。

灿烂的阳光,射入她弯起的笑眼里,她仰起头,让泪倒流……她连让他知道她的爱恋都是罪过,又怎麽会有相守的可能?

那样的痛彻心扉,那样的卑微痴迷,至今仍刻骨铭心,她却怎麽忘了?忘了自己曾愿化作尘土也想陪在他身边的?而今,她真的回到了他的身边,怎麽可以放弃?

于小枫缓缓的转过头,直到这时,她才看清,原来这个一直在她耳边说话的人是她的主治医生。她散漫的眼神终於又重新有了焦距,眼底的茫然一分一分褪去,她感激的对江寒飞绽放出一个清浅的微笑,轻轻的说,「谢谢您,江医生,我一定会努力坚持下去的,为了自己,所爱的人!」

看着林若琪温婉又坚定的笑容,江寒飞心里一块石头终於落了地。他对林若琪鼓励的点了点头,又帮她攒了攒被子,便微笑着退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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