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儿!」冷烈四处乱找,最後终於冲进了厨房,就见瓷碗又是碎了一地。飒雪倒在墙边,衣服被利爪划出了一道一道的痕迹,手背上是明显的抓伤和咬伤,脖子上是被人掐後尚未退去的瘀青,脸上也被抓破了一点皮。但是他没能看出来的是,她的脑部也受了重创,因为头部并没有流血。
这是怎麽回事,为什麽自己出去了没多久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冰儿!」冷烈抱起她,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肩膀上,抓起她的手,心顿时凉了半截。
她的身体没有一丝温度,手尤其僵冷僵冷的,就好像已经死去多时。探一探鼻息,她气若游丝,让人感觉随时都会断掉。冷烈的心顿时跌入了冰窖,之前打听到「日轮花」和「寡妇毒」的满心欢喜早就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只有揪心和虐心。他知道,是「西风恨」的毒开始发作了,而她,真的随时可能会死掉。
「西风恨」发作时并不伴随吐血症状,只是让人莫名其妙地晕厥,所以有些中毒之人末了连自己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西风恨」发作之时的可怕之处和危险之处就在於你不知道它会发作多久,不知道它会发作几次,不知道发作到第几次时中毒之人就会一命呜呼,即使你是那个下毒的人。因为此毒何时会置人於死地都因时而异也因人而异,受许多内因外因的共同作用。
「冰儿,撑过去,这次你一定要撑过去。我已经知道『日轮花』和『寡妇毒』的下落了,撑过这一次你就有救了……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只要你醒过来,你打我骂我甚至杀了我都没有关系……」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可是这次冷烈是真的慌了,他真的怕她会就这样永远离开他,而那个害死她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他自己,所以他落泪了,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脸上,灌进她的脖子中。
冥冥之中那种熟悉的感觉召唤着她,她无意识也无法动弹,眼角却滑过一滴泪,不是为冷烈,而是因为段磔,那个曾经抱着她这样哭过的男人。只是她一直都不知道,那一次他并不是因她而哭,只因他错把她当成了皇后任甯裳的替身。或许,真的,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冷大哥……」不知道是不是眼泪的疗效太好,过了没多久,她居然睁开眼,低低唤道,然後她的身体也渐渐开始回暖,这一次的发作终是过去了。
「冰儿!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这里守着你的!」他欣喜若狂,这次是开心得痛哭失声,也不顾自己狼狈的样子,激动地嚷嚷着:「我知道你不会忍心离开我的,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飒雪只觉得昏昏的,比她从神女山上摔下来那次要昏得多,完全听不清冷烈说的话,只是说着:「娥姨疯了……她跑了……我拦不住……」她断断续续,迷迷糊糊地讲了这麽多,就又晕了过去。
「冰儿!」冷烈心下又是一惊,探看她的鼻息,脉象,发现这次只是晕了,并非毒发,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娥姨跑了?为什麽会突然跑了?为什麽冰儿会被抓伤,还好像被掐了?那个伤了冰儿的人是娥姨吗?冷烈也是满肚子的疑问。但是,娥姨跑了就跑了吧,他不能立刻去找她,因为现在没有什麽事情比救他的冰儿更重要,娘反正已经失踪了那麽多年,找娘的事情可以以後再说。
半刻都不愿再耽搁,他抱着她,决定即刻奔赴子虚县,找到「日轮花」和「寡妇毒」这两味药。而也正因为他这一明智之举,使得他几日後不至於陷入孤军奋战的境地。
沁馨居。
「太后,您怎麽来了?臣妾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常沁萱行礼道,面上依然是淡淡的。沁馨居的几个宫人也纷纷行了礼。
「沁萱,哀家只是来看看你,你不必这麽拘礼,快快起来吧。其他宫人呢?怎的只有这麽几个?」太后看到常沁萱,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麽滋味,只觉得这沁馨居太过冷清了些。
「太后,您忘了臣妾早就把他们都遣走了吗?反正留那麽多人也没用处,够使唤就行了。」常沁萱答道。
「哦。」太后彷佛突然想起,沁馨居冷清了不止一天两天了,而这里她也的确是许久未涉足了。不光是自己,连段磔和其他妃嫔也是很少来的。罢了罢了,这也是沁萱自己的意思,自从那一年後,她早就无意於和那麽多人斡旋。太后看了看周围,突然问:「麟儿呢?」
「回太后,麟儿上课去了,还没回来。」
「麟儿是个聪明的孩子啊……听说上次苏傲姗故意为难你,反被麟儿刁难了。苏傲姗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哀家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太后耳目众多,要了解到真实情况还是很容易的。段磔事後也不是不知道的,只是他懒得去兴师问罪,又不是多大的事,这後宫之中,多一事倒不如少一事。
「麟儿太过聪明了,他这麽大的孩子,本不该有如此的城府。」常沁萱并没有因为太后对麟儿的夸赞而开心:「如果可以,臣妾只希望麟儿像平常人家的孩子般平平安安地过日子。这後宫的浑水,臣妾不想搅,也不希望麟儿搅。」
「沁萱,你真的执意如此,不想再回到曾经风光的时候吗?你就打算这样默默无闻地老死宫中?」太后并不希望她一直这样淡薄下去。
「臣妾发现过去的一切浮华都是错,错,错。过眼云烟,再风光又有什麽用呢,臣妾很庆幸对这样的东西并没有沉迷太久。繁华落尽,最後也不过就是徒留几声叹息。为了那所谓的荣耀和权力,费尽心机,放弃那麽多东西,到头来又能如何呢?值得吗?」常沁萱只是看着太后似笑非笑,这些话她是说给太后听的,太后沉迷得,的确够久了。
「值得吗?」太后脸上浮现出少见的沧桑表情,喃喃道。值得吗?为了这荣耀与权力付出如此之多。把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儿女当成棋子,把亲情,友情,爱情,当成是供奉权力的牺牲。
「应该是值得的吧……」低低的,彷佛只是说给自己听,值得……太后发现跟常沁萱在一起,她总会找不到那个野心勃勃,意气风发的自己,为什麽她一点都不像自己。但是站在高高的神坛之上,看所有臣民匍匐在你的脚下,享受全天下的山呼跪拜,那样的感觉很好。
「哀家还有事,先走了。哀家很想念麟儿,让他有空的时候多来看看哀家。」太后终是走了,而且恐怕也会再有很长时间不踏进沁馨居半步,她并不想有人撼动她心中的信仰,或者更准确的,是那份熏心的利益,对权力的执念与不愿放手。
「臣妾恭送太后。」常沁萱款款行礼送太后。
「恭送太后……」沁馨居的宫人亦是行礼恭送太后。
常沁萱望着太后远去的身影,心中满是苍凉,她,还是不肯回头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