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从幽暗小径走回人声沸腾的花灯下,蓝承恩忽见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摸着黑向方才少女所在的地方蹑手蹑脚地走去。
蓝承恩的眉头简直要打结了。摆明了就是歹人垂涎,那个傻女娃恐怕还躲在乌漆抹黑的梅树林边抽抽噎噎吧?
实在无法见死不救,蓝承恩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认了,就认了,去救人吧。把人家姑娘逼上这里的,毕竟是自己啊!
***
这两人,自头至尾一直盯紧了那对翡翠夜明璫,碍於白裘少妇身边有个壮汉,恐怕讨不了好,他们才只是尾随着;眼看那对翡翠夜明璫转到了一个形貌柔弱的少女身上,她又奔进了幽暗的僻静处,可不正是好机会!
当拭尘在泪眼蒙胧中看见两个陌生男人向她走来,想逃,已来不及了。
「嘿!大哥你看!这娃儿恐怕要比那翡翠璫值钱啊!」先凑近的那瘦高个儿一看清拭尘容貌,大喜过望的一把捉住她。
「你是夸大其辞吧!怎麽……」较晚走来的壮汉一见拭尘晓花凝露的面颊,登时看得痴了。
「你这回可说了真话!果然是值钱!值钱!」壮汉凑近拭尘香软的身子,连口涎都要滴下来了,一伸手就要把她抱过来。
「不行!这女娃是我先捉到的,也该是我先尝!」眼看一个娇俏美人就要被大哥抱去享用,瘦高个急忙把拭尘推倒在地。
唔!很痛。
拭尘这回不哭,也不叫了。她知道,哭没有用,在此间就算叫破了喉咙,也没有人听得到,何必多费神?
脑中神思百转,她努力想着该如何脱身。
见两人几乎就要争执起来,拭尘心里已有了算计;女人的武器嘛!在青楼,她还见得少吗?
她摘下两只翡翠耳璫,放在掌中,柔柔的从地上蹲起,跪坐在剑拔弩张的两人面前:「两位大爷,要奴家的翡翠璫容易,一人一只仍是价值连城。不过……想要奴家屈意承欢、共赴云雨,奴家可是只有一个,也只能尽心服侍一位大爷呢!这可怎麽办呢?」
壮汉看她楚楚可怜,又是莺啼娇声,早已心神荡漾,乐呵呵的就要去搂她:「当然是我先了!」
看见瘦高个神色不豫,但居然也不再争了,拭尘心里暗叫不好,忙避开壮汉的大掌,顺势倾倒在瘦高个脚边,拉着他的衣角,满目柔情的朝他凝睇:「啊,那大爷您……不想要奴家了?是吗?」
被拭尘这样的眼光一瞧,瘦高个登时恶向胆边生,一把推走向来不敢违逆的壮汉,大喝:「我不是说了,我先到的,是我先来吗!」
说着,瘦高个猥琐的脸上忽现狠色,悄悄从怀里摸出一把尖刀,一刀就刺向壮汉手臂!
「啊!你竟敢伤我!」壮汉只是力大,反应不快,臂上一刀划得极深,立刻血流如注。
见到血,原本还有些瑟缩的瘦高个一下子怒红了眼:「有什麽不敢!你说!有什麽不敢!你仗着力气大,抢来的东西你多拿、捉到貌美娘儿你先用、老子哪天才能从你这蠢汉手里翻身!」
边吼着,瘦高个竟像是不怕死一样的扑上去击刺壮汉,瘦高个身形灵活,壮汉捉不到他,连着被划了几刀,看对方拚命猛虎之势,心里自怯了,转身便逃去。
瘦高男人全身都溅了血迹,眼神因见了血腥,极是亢奋,手持尖刀就朝拭尘扑去,猛力压住拭尘,刀尖便用力朝上割开了她的腰带──
拭尘在慌乱之中,只觉得眼前人血迹模糊的脸,狰狞万分,竟似让她想起了什麽可怖的事一样!见拭尘腰带松脱,男子猴急地抛下刀子,把她衣襟大力扯开,露出内里的藕色小衣!拭尘呼吸一滞,看准了男人瞳孔放大、最是兴奋的时刻,屈起右脚用力朝他的胯下一踹!
「嗷呜──」男子立即摀着要害滚到一旁大叫,凄厉已极的叫声,让拭尘不禁心惊。
她要逃,快逃!
来不及捡回腰带缚身、更管不着翡翠耳璫,拭尘仓皇向着有光的地方逃去!却见来路上依稀又是那个壮汉粗豪的身影堵死了小径。他竟还回来?拭尘心里一凉,完了!
绝望的浪潮猛然袭来,拭尘一身的力气都被抽乾了一般,苍白着脸,软软跪倒。
***
蓝承恩一来,远远就看见少女居然不是像方才一样只会哀哭,反而临危不乱,演了一场好戏。於是,他颇感有趣地看了下去。
直到壮汉朝他奔来,蓝承恩捉住他的肩一扭,「喀啦」一声,对方的大臂已卸落,痛得晕了过去。当他抓着已被自己弄晕的壮汉,待要将他抛下地,不远处的少女已摆脱了另一个男人,衣衫不整的向自己这里奔来。
蓝承恩眉一皱,正盘算着天气太冷,怕要脱件外衫给她时,却见少女似乎突然脱了力,软软跪下……
「姑娘,你怎麽了?」蓝承恩丢下壮汉,蹙着眉蹲下身去。微光中看见少女已弄得脏污的秀致脸庞,不知为何,竟有些眼熟。
拭尘茫然的眼神逐渐聚焦。怎麽了?壮汉倒了?另有其人?
忽然,在黑暗中,那张依稀是烙影的俊美容颜缓缓凑了过来,拭尘一下子忍不住眼泪,又是委屈、又是放心的捉住了他的衣襟。
「烙影……你好可恶!就这样放着我给人欺负……呜……我站不起来了,你要负责……」
她扑进那个衣襟的怀里,痛痛快快的哭了。
温香软玉抱满怀,口里却叫着「烙影」。
原来是烙影惹来的!难怪认得他的脸!为什麽要他蓝承恩莫名其妙的负责?
他极其火大,瞬间忘了明明是自己叫烙影上街去多做一些混蛋事。
***
不知怀里女子和烙影的底细,她又这样死赖着不放、又说走不动了,蓝承恩无奈,横着把她腾空抱起。
拭尘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一边抽噎,一边指挥。
「我要回去拿、拿回耳璫……你抱我过去。」
蓝承恩幽幽一叹:「是!是!都听你的就是!在哪?」
她指着地上哀嚎打滚的男人:「掉在他旁边。」
「你对他做了什麽?」蓝承恩一脚用力踢上瘦高个的穴道,让他直接昏了,以免碍事。
「踢了他……想欺负我的地方。」
蓝承恩一个冷颤,突然有点同情起早已晕死地上的男人。
「在哪?太暗了,我看不清楚。」
「你放我下去,那是夜明珠,看得见的。」拭尘轻拉了拉「烙影」的衣襟。
蓝承恩轻轻将她放下。
拭尘仍然站不起来,但一落地坐下,就感觉一阵冷风吹来,方才自己竟是袒着小衣,贴在他身上!她的脸一下子红透,立刻在地上摸起自己的腰带。
蓝承恩见状,脱下外衣,转过头去递给她。
「拿去。」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竟很温柔,蓝承恩有点意外。
「谢谢。」拭尘红着脸接过他的衣服,忸怩地先把衣服穿上,再用半截腰带缚住。
银牙轻咬,她扭着自己的手指,决定向原来这麽君子的「烙影」道歉。
「对不起……我今天白日……竟把你当成坏人了……谁叫你这样戏弄我……原来你,你很好。」
「没关系。」少女羞人答答的呢喃,让蓝承恩脸一红;谁知道烙影白天跟她做什麽去了!
「啊,找到了!」拭尘欢呼,把一对翡翠耳璫重新系在耳上,一时容光明亮,除去脸上泥污的部分,竟是娇美动人。
心一动,蓝承恩正想说些什麽,忽然听见远方传来一声惊诧的尖叫:「小──姐──呀!你──怎麽了!」
拭尘脸一红,轻声低语:「这是我的侍女杨花,她肯定是误会了。你要不要先走?」
看着从远方急奔过来的那个青衣侍女,其势之猛,简直就像是要把自己咬死一样!蓝承恩下意识的猛点头。
「你叫什麽名字?」临去,他忍不住问。
「今天不是才问过?你这麽快就忘了,可见得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眼前的少女绽出了一个极其妩媚娇嫩的轻笑,美眸中黠光一闪。
「我是拭尘!殊晴楼的拭──尘!今後不许你再忘了!记得要把东西带来还给我!」
蓝承恩略一晕眩,恍然回到了一个熟悉的情景。曾经,有个小小的女娃也是这样扯着嗓子对自己喊叫,要自己别忘了她。
「我是──小──灩──灩!」
蓝承恩彷佛感到心里的小灩儿在谴责他。「蓝猫儿,你为什麽去问别个女孩的名字?」
心里猛然泛上酸楚,蓝承恩不允许自己再多望向眼前艳丽娇美的容颜一眼,一纵身便跃上梅枝,瞬间消失无踪。
拭尘拈起被他踏过枝子後落下的白梅,幽微清冷的暗香浮动,她的心似乎也轻轻地被牵引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