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破軍劫 (又名:清潭夢劫) — 第十二章

宫中朝殿,灯火通明,帝后二人盛装隆重,後领三位皇子、後宫嫔妃,最後才是朝中众臣。

人数众多,却鸦雀无声。

国师无亟子正领一干弟子为大隐颂祷祈福。盛大庄严,但并不有趣,更兼而冗长,不少臣子已呵欠连连。

漫长的等候中,只有蓝承恩一人心里转着千百念,每一个都让他思绪纷乱。

是子奕师兄。他必然知道,小灩儿如今身在何方。

是师父。多年不见,可还记得他这个弟子?

半月宫……半月宫。想起半月宫中的时光,他半是痛苦,半是依恋地闭上双眼。

依恋的是灩儿,是自己身为小师弟时的单纯无忧;痛苦的,是那场连梦魇都躲不了的血光之灾。

站在他身边的蓝承晋终於受不了,拿袖遮掩,打了一个呵欠。

「无聊透顶!」

「三弟,祈福结束後,父皇便不管我们了,可要和我一起去逛逛灯节?」蓝承晋凑到他身边,邪邪一笑:「每年此时,大相国寺边美娘儿最多,看上了,带回府中享用便是。」

蓝承恩忍不住一阵烦躁,但自己正在扮演一个花丛浪蝶,此时不能随意发作,更没法叫烙影代替,他只得低声回应:「如此甚好!二哥,咱们待会再谈。」

此时,天上一阵闷响,众人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了过去,蓝承恩假意望天惊叹。

只见一层厚云遮住了月色,闪电滚滚,但竟无雷声!

众臣不禁窃窃私语。

「黑云笼月?」

「每年此时的天象,不是代表未来大隐的前途吗?难道……」

「圣君在位,边关无事,怎会如此?」

无亟子望向天际,脸色凝重,忽朝皇帝身後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颇有深意。

贤帝见此异象,脸色沉沉一变。

但不多时,一颗红焰烈烈的流火自北向南划破天际,天色一沉,大片乌云竟就此悠悠散去,明月再次探首,露出银光,和煦地耀满皇城,光芒竟似比方才更为皎洁温柔。

无亟子似是松了口气,但眉头却难以辨别地皱了一下。

韦子奕本在一旁持法阵,但见流火坠落,不禁朝蓝承恩投去深深一眼。

习道几年,蓝承恩还能辨别些许天象预兆。这异样天色显然是表示未来一年,兵祸连天,而烈焰流火如此凶猛,恐怕不是大劫,便是大凶。

蓝承恩避开了韦子奕谴责般的眼神,袖里拳头紧握。早知生灵涂炭,一切尽在自己布局中,兵祸已是蓄势待发,何须天象佐证!

远远听得无亟子朗声道:「禀皇上,祈福已毕。」

贤帝的容貌隐在冕旒之下,阴晴莫辨:「国师,方才空中异象,还盼国师解惑。」

「日月如君上,滚云为军容,闪电隆隆却无雷响,显见有惊无险。」

「那麽,那颗流火又是如何?」

「禀皇上,臣下方才掐指一算,此刻流火下坠为天地常相,并无特别徵兆。」

师父说谎!蓝承恩猛一抬头,却见无亟子脸上无波无浪,神色甚是平常。

「有惊无险吗?那就罢了。上香!」

仪式的最後,由贤帝上香祭天,众人跪拜三呼万岁,帝后延请国师及众臣共宴,至天明便结束。

师父何以说谎?那颗流火,分明便是兵劫将会如何发展的关键!

跪拜而下,在如雷贯耳的「大隐万岁万岁万万岁」声中,蓝承恩眼中闪烁着臆测与猜疑。

***

大相国寺中果然是万头攒动、嘈杂万分!殊晴楼一行人已在寺口,但要到了百余米之外的大殿,才算真正得睹高僧真容,行进速度十分缓慢。没有了杨花,拭尘一个人落单,不敢离众人太远,美艳的轻茗见状,走近来与她说话。

「妹妹,那李公子这样眷顾我,你可别见怪呢。」轻茗几句话说得城府深沉。

「才疏学浅,技不如姊姊,本应如此。」拭尘低首敛眉,声音几乎被四周的人声掩盖。

一见她温顺的模样,轻茗顿时想起那个风流的李公子在云雨过後,竟只皱了眉对她说:「如此风骚,一身楚楚可怜怎麽都不见了?可真大大不及当日。」

再加上李公子出门时转闷为喜的那套飞绣把戏,又是拭尘在作怪!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漫声大骂:「那你何以处处阻挠我?我告诉你,李公子现下眼中只有我一人,连柔妈妈都不敢开罪我,倘若你这贱人使阴招,我必叫柔妈妈让你生不如死!」

拭尘抬起头来,眉头一蹙,明秀丰姿,自叫人心折:「李公子如何,拭尘实在并不在意。」

「你这是在嘲弄我、施舍我吗?」轻茗闻言更是大怒,一甩袖子便要掌掴下去。

拭尘眼见闪躲不开,只得无奈静立,等着一脸剧痛。

不料轻茗的手居然在半空中被牢牢捉住,向後扭去,轻茗疼得美目泛泪、脸容扭曲,只咬紧了下唇硬是不叫出声。

「泼妇!」

拭尘抬头,只见一个年约三十许,伟岸高大却相貌平凡的男子正甩开轻茗的手,轻茗被小纹搀扶着,留下恨恨一瞪,转身便硬挤进人群里。

那男子身边倚着一个白裘白帽,肤色也是细腻无比的少年美妇,正对拭尘露出微笑。

「多谢公子和夫人相救。」

「你很硬气嘛!居然避也不避,眼睛也不眨一下。我叫煊桦,这是我丈夫尔净。你叫什麽名字?」

「贱名拭尘。」拭尘略福了福。

尔净眼中忽然闪逝一抹失望。

「敢问拭尘姑娘,尊姓为何?」

「青楼女子,早已不用过往姓氏,拭尘对於往事,也都记不得了。」

「青楼!可是殊晴楼?」尔净眼神又一亮。

拭尘迟疑。本是萍水相逢,他们看起来虽不是坏人,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该说,还是不该说?

「你放心,有我在,他哪能上青楼打什麽鬼主意?就当是我想交你一个朋友吧!」美貌的煊桦朗朗一笑,把自己的一双翡翠夜明耳璫摘了下来,塞到拭尘手里。

「这……」拭尘略一吃惊,这女子怎麽如此豪爽?她辨识翡翠金珠的眼力极好,看得出一对翡翠夜明璫绝非凡品,此物更非中原所产,手艺之高超,怕也要曳甲关外才寻得到如此名匠,怎麽说赠就赠?

貌美女子一蹙眉,扬声:「我是北地人,不爱你们南方扭扭捏捏,你年纪又不大,怎麽这样婆婆妈妈!要就是朋友,不要便是陌路人,那有何难?」

「拭尘姑娘,请你原谅,贱内素昔直来直往惯了。」

「什麽!你叫我什麽?」明明是惯见的谦词,「贱内」二字却听得煊桦美目喷火,一肘子用力正撞尔净的胸口。

「唔!好娘子,我是贱,你是内呀!」尔净大大皱了一下眉头,看来是结结实实的被打疼了。

「这还差不多。」煊桦一乐,又开心地牵牢夫君的手。

拭尘忍不住噗哧一笑。这女子真不是作假,实在直率得可爱。

「拭尘怎有不要的道理?平白捡了个这样爽朗貌美的好姊姊,正该开开心心的才是!」语毕,便取下自己的银耳针,直接将翡翠夜明璫系上双耳。

一对硕大漫光的翡翠夜明璫,映得拭尘的容颜妩媚三分、飒爽三分、本无赘饰的脸色明亮起来,更是灵动已极。

煊桦见状大喜,转头对尔净说:「若不是不许你碰别的女人,这好妹妹我倒是真心喜欢!妹妹,你还没说呢!你在哪个楼里?」

「确实是殊晴楼。」

「楼中鸨母可是柔娘?你是何时入殊晴楼的?」尔净一时激动,竟拉住了拭尘的手,彷佛只怕她转眼便消失。

「我……」

还未说话,却见煊桦拉了尔净衣袖,头朝寺外一点。只见大批官兵不知正在替何方大官贵胄开道,巡逻了过来,正要走入大相国寺,周遭的人群已闪避两侧,官兵眼看着就要走向他们这里。

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双锐利眼睛,竟已盯上了他们二人。尔净心内一凛,不禁因自己的忘情而懊恼,更对即时提醒的妻子投去感激一瞥。

他立刻放下拭尘,将帽沿拉低:「拭尘姑娘,明日我夫妻必前往殊晴楼找你一聚,此刻身有要务,须尽速离去,姑娘幸勿推辞!」

「好妹妹,姊姊和姊夫先走啦!」

拭尘只知煊桦才刚对着自己露出轻灵一笑,但转眼之间,两人却已自人群里消失无踪。

摸了摸沉甸甸的名贵耳璫,拭尘真辨不清心里是惊、是喜、还是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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